第一部 第一章 升空前 1 琴岛市泛国界学校闭校停课的正式邮件通知，是在五月二十五日凌晨两点四十四分发来的。现任执行校长阎女士语焉不详，从头至尾打出一堆“响应时代技术文明建设新要求”的官腔，但高三年级的四十四名学生早已从各种内部途径收集到消息：此次闭校，将是他们入校三年以来经历的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它意味着“无限期”。 从植入式耳机里听到人工智能朗读这条邮件时，繁慈正在纽瓦克机场自助值机设备前打印行李条，他一边与视网膜上每秒120帧涡轮状绽开闭合的光谱罂粟花环抗争，一边在心里默念，距波音2707登机还有三十五分钟二十四秒，距自己地上法定年龄满十八岁还有二十六小时四分钟十五秒。可是为什么，在静音超音速远洋客机满天飞、低碳海洋生物组合燃料引擎已经广泛应用于民航运输的今天，世界三大技术体中底蕴最古老的海上城市花园群，它的核心机场之一设施竟如此简陋陈旧，弥漫着一股后古典主义的衰朽，与半个世纪移动互联技术爆发前他祖父来留学时见到的并没太多区别。为什么一路上没有任何虹膜识别系统自动确认身份，而还要亲自使用手指触屏操作？又或者，是自己的视网膜下微电子芯片“海顿”突然出现了某种检测不到的供能故障，导致刺激电流不太稳定，信号传导失常？这猜想听起来缺乏合理性，后面还纷至沓来一大堆更稀奇古怪的脑洞。十五岁时接受一体化心灵培植系统“Morpheus”后，繁慈至今仍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意念流动路径，没法在意识地形图labyrinth上，为自己轴线定位，达到终极理想状态“harmony”。作为一个情绪丰富难测的人，他很为自己这一点骄傲。 周围不知为何极度静寂，大厅空气里仿佛低鸣着排队乘客的低语。繁慈耳中忽然循环播放起柏辽兹的“赴刑进行曲”，而不是昨夜睡眠前反复在听的布鲁克纳第四交响曲第二章，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现在对他来说，眼前整个天空是一片律动着张开血盆大口又痉挛着收缩闭合的罂粟花海，配合着柏辽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