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低处走

李零
自序 我对《老子》的兴趣,萌发比较早,持续比较长。回想一下,第一次接触《老子》,在什么时候?我记得,是在高中一年级。 初中三年,后两年,特别是最后一年,我的兴趣是背古诗,梦想学会写古诗,还有一手好文章。十五六岁,我犯了错误,在闭门思过,不是躲在家里,而是躲在心里,我和我——从前的我,简直判若两人。 上了高中,和我一起作诗的朋友不再和我来往。他读过斯诺写的毛主席的生平,雄心壮志不能已,他说,他要争取入团,不愿与我为伍,继续消极无为,堕落下去。 有一天,我的另一个朋友,非常淘气,其淘不让于我的张木生(现在是领导干部),多日不见,在路上撞见。我问他在干什么?他手执一卷书,居然说,他在读哲学,把我吓了一跳。 他挑衅地问,你懂哲学吗?诡秘的笑,挂在嘴角。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响了很久。 我不服。 从此,我开始偷偷寻找一切带“哲学”二字的书,希望拿出点证明给他看。哲学,当然特外国,但中国的东西也不能少。当时我更好古。 我在暗地里使劲儿,包括读《老子》。我是把它当哲学书。 那阵儿,我记得,围绕《老子》,关锋和任继愈在吵架,关同志的气好像更粗。 插队期间,有段时间,我也迷哲学,甚至发过愿,要学德语。 有年冬天,我的朋友肖漫子带我去看杨一之,我向杨先生请教,居然提出要求,我想跟他学德语。他答应了,定下日期。 可是,糟糕的是,我跟别人打篮球,打得昏头昏脑,居然把日子给忘了。想起来,实在不好意思。那时谁家都没电话。我连个道歉都没说,也不敢登门去说。 那阵儿,有个年轻人,陈嘉映,倒是在攻哲学,而且好像学了德语,很多年后,风入松开张,我们又见面。当年,我去过他家,希望与他亲近。 我记得,他们兄弟几个,敢在楼顶四边的短墙上走路。 后来,他成了哲学家,我和哲学无缘。 不过,《老子》还是留在了我的心中。插队的时候,我读过一点研究《老子》的书,印象最深有四本,其中三本还在我的书架上,一本是高亨的《老子正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