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

郭沛文
露水的世啊,虽是露水的世,虽然是如此。 ——[日]小林一茶(1763-1828) 1.塞纳河畔 我有时候觉得,人做梦就像是借了鸟的眼睛在俯瞰自己。 在昨晚的这个梦里,人是露水一样的动物,有谁在清晨的草丛里行走,你就沾上谁的裤子跟他走,或者你不走,也要从叶子上坠下来。 住进垃圾山的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少做梦了,每次的梦,几乎都是那一片芳草河岸的重复。 这里的空气,弥漫着陈旧的腐臭味道,关不紧的水龙头嘀嗒、嘀嗒、嘀嗒,像那只橘黄色的小闹钟在走动,我洗脸的手,手背已布满皱纹,用毛巾擦过的皮肤,留有霉味,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 很早以前,我来到这里,忘记了这座城市的名字,也记不清楚这里是哪条街,什么地址,进了垃圾山,就再也没有出去过,那生满铁锈的围栏,是如今我生活的边界。这座城市,有一个在我还是少女时认识的男人,我没有去找他,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或者是生是死。时间久了,时间就被我丢了,我的破屋子里没有镜子,我看不见自己的眼睛和脸,我忘掉了自己的年龄和生日,但偶尔会在梦里,见到那片芳草河岸。 梦的清晰度很高。从远处望,这条河流宽阔无边,没有太多波澜,河水到了尽头,就和天连在一起。再凑到近处,可以认出来那些是唐龙草、狗尾草、蒲公英、晴雨草、芦苇、车前草,还有另外一些叫不出名字,又认得样子的野菜。在叶片、叶鞘、还有穗上挂着的,是晶莹闪烁的露水,可以通过它们的凸面,看清楚到里面植物的表面纹路,河风轻轻一吹,它们有些就落了下来了,渗进土里。 梦里的一切都很美。只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鸟的眼睛,因为生理构造的原因,都是绝对无法像人的眼睛一样分辨出颜色来的,唯有黑白,梦也一样。 风的力很大,昨晚又把我这破屋子的木板门吹开了,还吹进来一些垃圾。 我勾腰去捡一张破烂报纸,稍微看了一眼上面的新闻。有一条导语讲的是一个老警察,在家中开枪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后自杀的事,报纸的下半部分已经烂出了黑霉,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