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家室
荣英
午后虚脱脱的阳光飘进浴室,落在新擦净的瓷砖上,水渍还未干,浮光点点。
凤娟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梳头,惊喜地看到额头上那颗绿豆大小的粉刺已经长老了,中间凝结着针尖似的红痂,四周皴成微小的白皮,像粉色的凤仙花。可是连这凤仙花也不会常常开放了,快要三十岁的人了,成年性粉刺哪会没完没了。凤娟匆匆把辫子卷起来,扎在脑后,拳头一样。此刻她不敢过分经营容貌服饰,免得让公婆嘟囔自己。新居室没一点人气,更何况浴室,像冰窖,不能多待。
志雄和凤娟结婚四年了。以前小两口租房子住,太挤了,多一个人就容易发火吵架。今年他们才有了自己的房子,志雄的父母也才有机会趁着国庆节的假期来看看,刚巧志雄又要出差。凤娟知道公婆要来后,终日惶惶的。当初志雄父母就对凤娟不大满意,嫌凤娟是乡下人,兄弟姐妹又多,怕以后会连累志雄。如果不是她学历好一点,又有稳定工作,志雄父母怎肯答应。
凤娟这就要去建国门接公婆。他们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火车了。
地铁“嗡……”一下子钻进黑洞,凤娟也跟着地铁在洞里钻来钻去,脑袋里的事情一件件切开又衔住了——结婚四年了还没怀孕,又要见公婆了;公司里的王经理对自己冷冰冰的,可是对别人至少客气,自己做错了什么?想不起来了;国庆节妹妹也要放假了,会不会来?和公婆交锋。姐姐带着妹妹在婆家,无异于拖着油瓶——凤娟被一条条交互网罩住了,漆在黑暗里。
有些人说她笨,她也知道自己什么地方笨。可是别人只是知道她有点笨,不知道她知道自己笨。
北京长安街建国门附近站着一对中年夫妇。男人叫罗长英,是县级市文体局的副局长,清癯的身材,前额有点秃,大众的相貌,没一点官架子。是因为京官大三级,他来到北京自降三级,便把官职降没了,还是吓得?富贵不归乡里,不仅遗憾,来到北京还自卑起来。街上隔一段就站着两个兵,并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声交谈着,有说有笑。罗长英嫌他们不严肃,街上的老百姓乌泱乌泱的,成何体统,但还是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