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的来信

轲离
项脊轩早上醒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变成了一株桃树。还好,这种卡夫卡式的故事并没有发生,不过是他的一场梦罢了。但是,要是扪心自问,项脊轩也乐意成为一株桃树。春天的桃花是极美的,尤其是对面还立着一株樱花树,两棵树在空中握手,蓝天化作了浪漫的粉红。 项脊轩大约有十来年没见过这种景象了,也许偶尔不经意地看见过,但他一直不敢去承认。从前镇上的道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花枝招展的大树,现在早就逝世多年。有的树干被金属弹片从中腰斩,有的在燃烧弹的烈焰中没能涅槃重生。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尽管他已记不清是具体的哪一天了,但忘记是最好的结果——小镇的春天伴随着居民们的生命,在火药,瘟疫,与猜忌的硝烟中,化作一抔灰烬。 起床之后,项脊轩被破窗而入的冷风打了个正着。这句话也不太准确,窗户已失踪多年,此时只是灰色墙面的一个缺口。大约是12月了,项脊轩凭借自己的感官来推测时间。在现在的小镇上——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小镇的废墟上——没有任何人有着时间观念。能从巨大的灾难中幸存本身就是一件悲伤的甜蜜,精神正常且还有劳动能力的人,如今已不满三位数。好像有,十多年了吧?应该还不到二十年。项脊轩一边活动着退化严重的身体,一边归纳自己的梦境与历史。一到冬天,他总会做这样的梦,他会梦见各种模糊的画面,他经历过,却不知道是在哪里在何时。来年开春的时候,梦境就会准时消失,也不知道梦是依赖寒冷,还是惧怕温暖。 项脊轩住在小镇的制高点上,一栋还没有崩溃迹象的灰色半成品楼房里。从那扇名义上的窗户向外望去,如果是之前,可以将全镇的景色尽收眼底。他现在能看到的,只有横七竖八的倒塌的树干,成片的灰色废墟,以及那片不知道持续了究竟多少年的,不变的灰色天空。 这一个月来都太不正常了,没有爆炸的轰鸣声,东方也不再升起黑色的火药云。仅凭这两点,并不能得出“战争即将结束,我们这里安全了”的信息。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收到信件,在没有收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