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车
deus
(一)
记忆里那条从西郊延伸向市区的路大约只光鲜了一年多,筑好后没过多久,靛蓝色翻斗卡车来来往往,深浅不一的车辙交错重叠,勤奋地留下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每当雨水丰沛的季节来临,适时而至的甘霖平复了扬尘和浓烟给人带来的燥郁心情后,路面上总会多出一块块从天而降的池塘,入夜后在月色的映衬下,闪着清冷的光芒,像是某个不知名的过客匆匆遗失的几颗泪珠。
“要不是为了抓这畜生,我说什么也不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你看看这破道!”涵把抽到半截儿的“玉溪”伸到车窗外,轻轻地抖了抖,烟灰瞬间就被晚风刮跑了,他冲着灰烬飞散的方向多看了一眼,发现今年地里的庄稼长势极佳,绵密得如同一片看不见边缘的汪洋,刚刚结了棒的玉米彼此摩挲着被青叶包裹着的躯体,发出“沙沙”的声响,犹如水面上泛起的一层层波澜,游荡在这片墨绿色的海洋里,唯一的小船是守夜人纱帐里油灯黯淡的光亮。
“我听说弟妹也在厂里上班?”低沉的嗓音从涵左手边的黑暗里冒了出来,是那种标准的人到中年的声音,无论怎么用力清自己的喉咙,都掩盖不住已经被烟草日复一日熏染得污浊不堪的事实,那个叫宵的男人使劲儿吞了一口香烟,火光照亮了他被刮得发青的下颌以及微微颤动着的喉结。
“对,不过是在四厂,老合作社那边。她们产的牌子叫‘金钢’,这边的叫‘烈火’,合起来叫‘烈火金刚’,这片子是我去年我在文化宫看的,媳妇单位发的票。估计上头觉得既然怎么都是国家的买卖,说什么也得起个硬气点的名字。”涵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去看另一旁的宵,而是把头扭向了窗外的田野,他这几句话讲得极快,像是在和自己玩一场比试语速的游戏,只是那些脱口而出的语词,转瞬间便被弥漫在道路两路的土腥味儿吃得一干二净。
“她该不是在一线车间当工人吧?我听说产水泥的地方粉尘大,不少提早退下来的都是因为肺子出了毛病。”逼仄的车厢内味道有点呛人,宵也把头转向了车外,地平线尽头依稀亮着三两灯火的房舍在夜幕下已经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