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
孙未
我养过一条狼,十六岁那年。
当我四十岁坐在生意的酒桌前没话找话的时候,我常这么说。这样的措辞自然是有吹嘘不实的成分。事实是,李九州养过一条狼。在他十六岁那年。
我和李九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兄,北京叫做“发小”,上海称作“穿开裆裤的朋友”。我觉得我们上海的说法更形象。我和九州是从穿着开裆裤一起趴在地上打弹子开始的。他比我小两个月,人说看起来就像双胞胎。我们的家在上海同一条梧桐茂盛的小路上,我在东头他在西端。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家是整栋的老洋房还带着一个树高草深的院子,落实政策后发还他们家的。我一介平民,住在七十二家房客般转身维艰的弄堂房子里。
九州的父亲是一度很著名的电影导演。他只导演了两部。两部都在当时家喻户晓,放到今天看也依然才情横溢,之后他就不再有电影拍了。据说电影厂领导的意思是,每年电影就这么几部,这么多导演闲着,为什么闲着的不该是你呢?
就在李导拍摄他的第二也是最后一部电影期间,九州跟着父亲去内蒙草原的外景地玩。记得是暑假,九州在我无比羡艳的目光下坐着电影厂的吉普车走了。回来的时候,他的脑门和胳膊黑得发亮,怀里还抱着一条小灰狗,他挥手叫我,那只小狗看见我吓得使劲往他怀里钻,我去拉它的尾巴,它骤然扭头露出尖利的牙齿。
它是狼,不知哪次围猎中幸存的小东西,剧组在草原捡到的。是九州生平第一次央求人,才被允许带了回来。
九州有太多稀罕的玩意儿。比如九州家的唱机和那些胶木唱片,白天晚上地响着没有歌词的音乐。以至于现在每次听到古典音乐,我都会想起他们家宽敞阴暗的客厅里地板的木香。比如九州书房里的宣纸和笔墨。他的山水国画被摆在小学走廊的橱窗里。到了初中他自作主张改拜名师学书法。当他的字被装裱挂在初中老师的办公室里,他对书法的兴趣又穷尽了,就像烈日飞快吸干大小湖泊。他把文房四宝统统扔进垃圾桶,开始像木匠一样绷画框,松节油和装在铝管里的颜料让我更加眼痒。
这些是我无法分享的。但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