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印

[美] 约瑟夫·布罗茨基
正文 *** 1.很久以前,1美元能兑970里拉,我32岁。地球也比如今轻了二十亿个灵魂。在那个寒冷的十二月的夜晚,当我抵达火车站的酒吧时,里面空无一人。我站在那里,等待着我在这座城市认识的那个唯一的人来接我。 她来得很晚。 每个旅行的人都知道这种困境:这是一种疲劳与忧虑的混合。这是钟面和时刻表开始向下的时刻,是细察你脚下的大理石曲张的纹理的时间,是吸入阿摩尼亚和在寒冷的冬夜由蒸汽机车的铸铁引发的沉闷的气味的时候。这些事,我全做了。 除了那个打哈欠的侍者和站在收银台边一动不动像个佛一样的大妈外,酒吧里看不到任何人。可是,我们彼此都爱莫能助:在他们的语言中,我只知道“espresso”这个词,这是我仅有的语言钞票,但已经花掉了;而且,我还用了两次。我也曾从他们那里购买了第一个表情包,在即将到来的几年里,它代表的是“邪恶之国”、“社会运动”和“必死无疑”:这也是我的第一个“MS”包裹。所以我提起我的行李袋,走了出去。 只有在谁的眼睛注意到我白色的伦敦雾牌风衣和深褐色的博萨利诺帽的情况下,它们才会剪裁出一个熟悉的轮廓。当然,夜晚本身将毫不困难地把它吸收掉。我相信,角色扮演是每个游客的重头戏,而此刻,我心中的意大利是五十年代的黑白电影和我那同样是黑白两色的职业媒介的一种融合。因此,冬天是我的季节;我想,我缺的唯一的东西就是条围巾,不然看起来我就像个本地的流氓或烧炭党人了。除此之外,我觉得自己并不显眼,我适合融入背景,或者填满一部低成本的侦探剧的画面,也许,更可能是走进一部情节剧。 *** 2.这是个有风的夜晚,在我的视网膜可以显示东西之前,我已经被一种彻底的幸福感弄得神魂颠倒:我的鼻子被冰冻的海藻气味——对我而言它一直是幸福的同义词——击中了。对有些人来说,它是新割下来的草或干草;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它是圣诞节的松针和橘子的芬芳。就我来讲,它是冰冻的海藻(seaweed)——这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