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篱集

澄雀
初春的一天,南朝宋人陆凯出门赏春,恰逢驿使经过,挂念起驻守陕西的同乡好友范晔,千里之外,想必仍是苦寒之地,便折取一枝梅花,托信使捎带去,随后赋诗一首:“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范晔是否收到了梅枝已无从考证,但陆凯的机巧一吟,梅花与春信的联系在文字上便确立了。明人青丘子有诗句“无限春愁在一枝”,与之仿佛。 梅的知音很多,比如“梅妻鹤子”的林逋,还有唐代玄宗的梅妃江采萍,写下“一树梅花一放翁”的陆游也算一位。我却格外欣赏陆凯的聪明用心,其实江南怎会无所有,范晔急需的不过是一个寄托而已。来自故土的春意,慰藉了绵宕泛滥的思乡之情,一枝梅足矣。 北地少梅,我这样的北方人便会不惜力地跑到江南看梅。这么大张旗鼓,有时还会到早了扑个空,难免被江南人士笑话。真正生活在江南的人都知道,要等到梅花盛放成一片香雪海,须是惊蛰。乾隆《吴县志》记载:“梅花以惊蛰为候,最盛者以玄墓、铜坑为极。”但在我这等外行人看来,将春未春、乍暖还寒之时,顶着料峭寒风开出的梅朵,最是惊艳。春信微茫何处寻,昨宵吹到梅梢上。这也许就是俗谚道“立春梅花分外艳”的原因罢,所以立春过后是我心目中理想的赏梅时机。等到惊蛰时分,南风暖熏,桃花、樱花也已冒头,远望粉莹莹、明灿灿、香软软的一片,梅花反倒湮没其中,无甚惊奇。 几年前,在长辈生活的浙东古镇过年。几个小辈贪玩,到村后野山上乱跑。杂草芜颀,山路逼仄,向阳坡的暖阳晒得人汗涔涔,恍惚惚。跑至半山视野开阔之地,忽见一座年久失修的六角亭,白柱灰瓦,匾额尚未抹去,隐约可见“稚川”二字。亭边一棵高大的白梅树,树冠遒蔓,枝桠细密,梅朵泠泠落落,香气不甚浓郁,冰蕊琼瓣,不落俗尘,不似凡物。我们一怔,复又赞叹不迭,老根青苔覆雪,凑近尚有凉气袭人。我们在梅树前留了影,流连片刻,便下山回家了。 这棵白梅树成了我日后插梅的范本。健康的姿态令我着迷。反观“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