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奥地利] 斯特凡·茨威格
普拉特的春天 她像旋风似的冲进门来。 “我的衣服送来了吗?” “没有,小姐。”女仆回答道,“我也纳闷,衣服怎么今天还没送来。” “当然不会送来,我知道那懒蛋。”她嚷道,声音里颤动着强压的啜泣,“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一点半我要坐车到普拉特公园去看赛马。这下可去不成了,就因为这傻蛋!再说,天气又这么好!” 她感到十分恼怒,颀长的身子气冲冲地猛的一下跌躺在那张窄窄的波斯沙发上。沙发在闺房的一角,上面铺着毯子,垂着流苏,闺房布置得花里胡哨,难看极了。今天的赛马会上,她这位人人皆知的小妇人和出名的美女原本要扮演重要角色的,可是现在她不能去参加了,为此她气得浑身直哆嗦。她双手捂着脸,热泪从她那戴着沉甸甸戒指的纤细的手指缝里滚落下来。 她就这样在沙发上躺了几分钟,随后稍稍支起身子,伸手刚好够着那张英式小桌,她知道,小桌上有夹心巧克力糖。她机械地把糖一块块塞进嘴里,慢慢化开。她疲惫极了,加上昨天夜里又逛荡又喝酒,凉爽的屋里半明半暗,她心里非常痛苦——在这一切的共同作用下,她慢慢打起盹来了。 她大约睡了一个小时,睡得不沉,也没有做梦,意识似睡非醒。平时她的眼睛顾盼之间波光粼粼,万种风情,最能勾魂,此时尽管她的两只眸子闭着,但她仍然非常漂亮。只有那两道精心描画的眉毛使她显出一副交际花的模样,要不然别人还真会把她当作一个沉睡的孩子呢。她的容貌那么灵秀,那么匀称,脸上因失去快乐而现出的痛苦也被睡眠抹去了,未留下一丝痕迹。 近一点钟的时候她醒了,对自己方才竟睡了一觉,感到有点吃惊。随后她又渐渐记起了一切。她神经质地不断使劲按铃,女仆应声来到她面前。 “我的衣服送来了吗?” “没有,小姐!” “混账东西!她明知我今天要穿这件衣服的。现在完了,我去不成了。” 她激动地跳了起来,在狭窄的闺房里踱来踱去,随后把脑袋伸出窗外,看看她的马车来了没有。 当然,马车已经来了。只要该死的女裁缝一到,一切就会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