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谣

王尧
我坐在码头上,太阳像一张薄薄的纸垫在屁股下。 ——题记 卷一 ·1· 我坐在码头上,太阳像一张薄薄的纸垫在屁股下。 河水从西向东流过。大船,小船,木船,机船,偶尔也有竹筏荡过。我爱听摇橹的声音,像八哥儿鸣叫。机船高亢的声音让人心烦,但我喜欢机油的味道,在机船过后,我仍然能够闻到残留在河面上的油味。我说不清楚这种油味给我的感觉,机油和食油在水中会幻化成两种图景。只有在寂静的夜晚,你会听到竹篙滑落的水声像水珠落在荷叶上。如果是清晨,你坐在码头上,你会看到水的流向,无船驶过时,河水单纯而自由。河水特别清澈时,你可以看到临近岸边的水草也在水中微微向东倾斜,小鱼在水草之间游弋。水面的宁静不是鱼儿的涟漪打破的,是最早有人到码头淘米的声响。淘箩在水中晃动,荡漾出夹带尘埃的米水。这时,有鱼儿过来了。你屏住呼吸,将淘箩轻轻沉入水下,鱼儿进来了,吮吸着乳白色的米水。不急,再过几秒,瞬间你将淘箩提出水面,三五条小鱼儿在米上跳跃。米水在河里散开时,如云如丝。如果这一天我起早淘米了,我会把淘箩再沉入水中,让小鱼儿回到河里。小鱼儿吮吸着米水,像蚕儿剪裁桑叶。奶奶说,大头,这叫放生。 五月,持续一个月的大雨冲垮了河水的单纯与自由。从麦田淌到河里的水染黄了河面,阴沟已经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这条河,像阴沟了。现在临近黄昏,我坐在第三块石板上,河水已经退到码头的第六块石板,第五块石板见到太阳了。河水黄了,河面上开始漂着死鱼。昨天下午,怀仁老头儿撑着船,打捞浮起的死鱼。他说,鱼是死的,煮熟,人吃了,鱼儿就是活的。老头儿要我拿几条回去,我没有要,老头儿说:“你是个呆子。”从四月到五月,小雨之后是大雨,大雨之后是暴雨,麦子在水中七零八落。太阳火了。这几天开始退水了。浑浊的潮湿抑制住了麦子的霉味,阳光下,发酵出来的味道缓慢地扩散着。后来方小朵贴近我时,她觉得我身上还有这种味道。凡是空地都铺满麦秸,不必用脚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