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冬

易难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了。 她是个贪恋温暖的人。贪恋滚烫的阳光,贪恋大汗淋漓的奔跑,贪恋活泼跳动的火焰。于是,她离家越来越远,远到再也想不起家乡冬天的温度。只有在梦里,那些寒冷蚀骨的时刻,狞笑着瞬间包围了她,周身瞬间成冰。她挣扎着想逃脱,却意识到那正是自己原本的样子。 回家的路太长太远,即使在梦里,她也从来不曾走完。 1. 四月 凭什么? 凭什么谁都可以这样随便地选择去死,凭什么我不可以? 这个想法再次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四月自己都吓了一跳。 在一天之内,她突如其来地面临着两个女人的“死讯”,一个是她十六岁的继女,一个是她五十岁的母亲。 旧金山飘着冷雨的圣诞节下午,四月独自坐在社区大学的办公室里批改着中文课的学生作业。看到索菲熟悉的字体时,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出生在纽约。我爸爸来自旧金山,他原来来自中国。他遇到我妈妈在纽约,她来自新泽西,他们离婚了当我十岁的时候。我和奶奶住了几年,我被送到一所寄宿学校,因为奶奶有了一个新爷爷,又。我不太了解故乡。可能因为我没有。” 读到这段磕磕绊绊夹杂着七拼八凑谷歌翻译的语句时,四月突然想起了她第一次去迪伦家里的那个清晨。那是她第一次以迪伦女朋友的身份见他的家人,然后一起向他们公布两人订婚的喜讯。 那几乎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阖家团圆”,虽然她在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一直生活在据说是全世界最讲究“阖家团圆”的中国。 那个清晨,她从迪伦小时候睡过的阁楼小床上醒来,床边已经摆好了冒着热气的咖啡。她光着脚走出房间,看到楼下客厅里圣诞树下最大的那个粉红色盒子上贴着她的英文名字April。迪伦和他继父约翰在厨房一边忙活着什么一边聊天,他的母亲玛丽正穿着红配绿的中式家居服站在圣诞树旁边,微胖的身子努力踮起脚,把最后一个铃铛稳稳挂在树尖尖上。 回头看到她,老太太爽朗地笑着走过来,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大拥抱,“四月呀,以后每年的圣诞你都要回家里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