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精:一个关于青年时期和追忆的故事

[日] 北杜夫
第一章 走出神经研究所那古旧的大门,户外暮色浓浓。从早晨到现在,天色一直是阴沉的。眼下,阴沉的天色和暮色糅合,化为一份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寒意,直抵人心。 神经研究所建在小山丘上,站在门前俯瞰,小城风景尽收眼底。四层的山形墙小楼密密匝匝,房瓦的红色被低垂的夜幕所覆盖。 五月末,城中的栗树绽放出或白或粉的花朵,芬芳扑鼻。现如今,栗树已经挂上了褐色的小小的果子。这里的秋天很短,此后将迎来漫长的冬季,一连好几个月,都是寒冷阴郁的天气。 放眼望去,家家户户亮起灯火。我匆匆赶路,就像身后有人追赶似的,心里反复念着一句话: “今天晚上可得饱餐一顿热气腾腾的大米饭。” 今天是我来德国蒂宾根正好两年的日子,心里却没有什么感慨,占据我头脑的,是热气腾腾的大米饭——并非偶见于研究所食堂或者大学食堂的细长粒米饭。那种米饭,米粒干巴巴的,而我向往的,是圆粒米饭的微微黏牙的口感。 我匆匆赶路。 我所寄宿的那户人家,只住着房东玛雅寡妇(寄宿的大学生都叫她“赫尔加大婶”)和她那离婚后回到娘家的老闺女。房东只收留了连我在内四个大学生,在底楼开了一间日用杂货铺。 赫尔加大婶一头灰发,褐色眼睛,脸颊肉乎乎的。她完全不干涉寄宿者的生活,对于我这个来自日本的留学生,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好奇。老实说,我求之不得。我还拥有两项特权: 其一,一周能用上一次房东的浴缸,其二,获准使用房东的厨房。 起初,房东拒绝了我用浴缸泡澡的要求: “走五分钟就到澡堂了。去那儿洗。” “哪怕是洗一次也行啊。” “不行。再说了,研究所里有浴室吧。” 研究所的确有浴室。初来乍到时,我发现那儿总有热水可用,便每天去泡澡,结果遭到护士长呵斥,说除非是特殊情况,只有每周六才能使用。 “像你这样成天把泡澡挂在嘴边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赫尔加大婶说。 “日本人习惯每天泡澡。”我的话带些夸张。 “你去澡堂吧。房客不能用浴缸,这是我们家的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