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勇士

[美] 汤婷婷
无名女人 “我要对你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妈妈说,“你爸在中国还有个妹妹,她跳进家里的水井,自杀了。我们跟别人说你爸只有兄弟,没有姐妹,就当她从没来到这个世界上。 “一九二四年,我们村一下办了十七场婚礼,为的是保证那些‘出远门’的年轻人都能在该回家时回家。没过几天,你爷爷兄弟几个,你爸兄弟几个,还有你姑的新婚丈夫,都乘船去美国,去‘金山’了。那是你爷爷最后一趟出远门。那些运气好签上合同的人,都站在甲板上跟家里人挥手告别。那些不幸的偷渡者,就由别人暗中送饭,掩护着先到古巴、纽约、巴厘岛或夏威夷上岸。他们说好‘明年加州见’。他们每个人都往家寄钱。 “我还记得,有一天,我和你姑一起换衣服,看到她的肚子像西瓜一样圆鼓鼓的,之前我都没有留意,但也没想过‘她是不是怀孕了’。直到后来,她看起来和别的孕妇一样,上衣的前襟翘了起来,露出黑裤子的白裤腰。要知道,她丈夫都出去好几年了,她根本不可能怀孕呀。不过,那会儿没人吱声,我们也没谈论过这件事。到了夏天,她肚里的孩子该到日子了,可那孩子肯定不是她丈夫的,不然早就生了。 “村里人也都在掐着指头算日子。孩子要降生的那天晚上,村里人跑来抄了我们的家。有人在大喊大叫。一帮又一帮的人提着灯笼在我们家田里横七竖八地乱走,就像一把齿上挂着灯的大锯子。他们糟蹋我们的水田,把水稻踩得横躺竖卧。灯笼倒映在稻田里动荡的黑水中,看起来多了一倍,田垄里的水从被踩塌的田埂中流走。他们越走越近,我们看得清楚,有些人戴着白面罩,八成是熟人。那些留长头发的,披头散发地遮着脸;留短头发的女人,就把头发梳得立在头顶。还有些人在脑门、胳膊和腿上系着白布条。 “他们先是朝我们家的房子扔土块、石头,接着又扔鸡蛋,然后开始宰牲口。我们在屋里就能听到牲畜们垂死的惨叫:鸡,猪,最后是牛濒死的号叫。黑洞洞的窗口上不时闪出熟悉的愤怒的面孔。村里人包围了我们的房子。有人探头往里瞧,那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