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集益
一 这是他的全部底细:一个编号为33072119730717xxxx的男性公民,一个不甘平庸的外省平民,大海中的一滴水,陆地上的一颗沙……与彻头彻尾的“北漂”相区别的是,他在首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即:拥有一套房子,一个北京户口的妻子,一个身体健壮的丈母娘。他们幸福地生活在北京西郊的石景山区。 他的家在六楼,是那种比桶子楼好不了多少的单位宿舍楼。楼梯狭窄,两旁堆满杂物,有旧冰箱、鞋盒子、死去的盆景,墙上贴满“性病+梅毒”的广告,还有一些被风吹干了的痰,每层楼的垃圾管道口都贴着字条——管道已堵,严禁扔垃圾——但有人偏偏要往里扔,于是腥臭的垃圾从管道口涌出来,滚到了楼梯的台阶上,使上楼的人捂嘴掩鼻。 施长春每次上楼都要立志一番:要将家从这儿搬走,自己买房住,不闻这个臭,不受这个气。因为住在这幢摇摇欲坠、脏不啦叽的宿舍楼,毫无舒坦可言。再说,已故岳丈大人遗留下来的这套老房子面积不足50平米,就像一间牢狱。当然,施长春还不得不住在这儿,因为他虽然出版了三部长篇小说,版税收入并不多,甚至无法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尽管如此,施长春的生活还是幸福的。比方说,每回从离家不远的平房(共12平米,供施长春写作之用,月租200元)回家,丈母娘早把饭菜做好了,衣服也不用自己洗,丈母娘对他是好的。她是那种闲不住的人,虽然年近70,但精力充沛,整天在50平米的空间内团团转。在这个家,灰尘是无处躲藏的。无处躲藏的还有蟑螂。她天生就有捉蟑螂吃的怪癖,为了捉到一只蟑螂,有一次不惜撬开女儿女婿的床头柜,把避孕套、淫秽碟片什么的扔了一地。尤其是她的睡眠极少,几乎整夜都能听到她的叹息。因此,施长春与妻子的性生活总是偷偷摸摸,像做贼。长此以往,他们在相互需要的时候,只好去离家不远的平房,在乱七八糟的稿纸上完成战栗般的快活。于是,施长春的生活中再也不缺少什么了。 可是在那一年秋天,即国庆节前后,却发生了一件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