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最后24小时
姜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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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小时,对面的警察放慢语速,对凌维又说了一遍。警察垂着眼睛,隔着口罩,凌维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听上去也薄弱而乏力。
影子一样的声音。
失踪四十八小时才能立案,他知道,他毕竟在这里待了算是不短的时间。
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警察应该能理解,而且还应该留下一些必要的记录。
警察拔掉笔帽,翻开一个厚厚的本子。本子看上去已经用了很长时间,边角翻卷皱缩得不成样子,发黄的纸张随着翻动散发出沉积发酵的汗味,上面爬满了歪歪扭扭的蚂蚁一样的字迹,他们一直用这种难看的玩意儿。
本子即将用完,警察在最后一页上一笔一划地写。姓名,叶知,树叶的叶,知道的知;性别,女,当然;年龄……她似乎比他大一点,三岁还是四岁?凌维耸耸肩,露出一个表示抱歉的笑容。他得去找楚客确认一下,他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她开始存在的那一天,她究竟是多少岁?
警察在口罩后面似乎撇了一下嘴角,还是没有抬起眼皮,像是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妻子不见了,丈夫记不清她的确切年纪。
“年龄”后面空出来,然后另起一行。这时警察终于抬头,盯住凌维,郑重地问出或许是这次谈话中最重要的问题: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形?
路上。在地铁口,一个女人走在他前面,穿一件浅蓝色的羊绒大衣,过膝的长款,茧型,但还是能看出来她很苗条,只是背有点驼,走路还有些微微的外八字。这与他的指令无关,是她后来总弓着身子坐在书桌前,花很长时间编那些故事,才渐渐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跟在她后面走了一段路。春天已经过半,情况在好转,路上的人比前些时候多了一些,可也算不上拥挤。经过他身边的每一张面孔都蒙在黑、白或蓝色的口罩后面,没有声音,没有表情,也没有眼神,看上去像是一些乏味的复制品。直到夜色逐渐闭合,他被奇妙的眩晕感所笼罩,只好在洁净而空旷的街道上停下来。
那个女人已经走远,他喘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他最近总去可可那里,他记不清自己上次回家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