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陈航有个秘密从没告诉过别人，其实在学会走路之前，他就曾体会过类似奔跑的感觉。    一岁，或者更小的时候，在冬日的弄堂口，他被放在竹制婴儿车里，兜头兜脸蒙着挡风的薄绒围巾。 姆妈提着菜篮子在边上跟别人闲聊，一不当心手一脱，婴儿车就沿那条地势往下的街一路滑了下去。 冬天难得有这样的好天，头顶一爿蓝晃晃透明的天，往下往下，再往下，清冷干净的风掀起盖在他身上的围巾，眼跟前模糊掠过一片发白的水泥路面，几棵暗绿的水杉树，晾衣绳上五颜六色的衣服棉被滴滴答答淌着水，脚踏车铃声渐次地响过去，又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住，有人在太阳底下哼着歌拍被子，乱飞的尘埃和人呼出的白雾揉在了一起。 统共不过几秒钟时间，他被缚在厚重棉袄里的小身体却好像一下子轻盈地浮了起来。 他把这种感觉记在了心里，从此之后，漫长的婴童岁月里，又有了新的梦可以做。 那些梦里，他会变成一只扑棱着翅膀将要飞向高处的鸟儿，或者是一片偶然被风吹起来的树叶，或者就是风本身，自由的，迅疾地，从这里刮到那里。 从这样的梦里乍醒过来，他总意犹未尽，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看几秒钟，突然回到现实里，发觉到自己还在婴儿床上，于是大哭起来，直到姆妈急急忙忙地过来，面孔被冷冰冰的玻璃奶瓶贴住，嘴巴咬到了胶皮奶嘴，这才止了哭，安分下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睡足觉吃饱奶，姆妈出去之后，他总以为这间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承载他的婴儿床和天花板上一盏灯，其余的部分，例如家具，摆设，杂物等等都被他无意识忽略了，变成类似拿铅笔在白纸上轻轻投画出的极淡一点轮廓。 在他的世界里，最早清晰起来的人的面孔有两张，一张是姆妈的，另一张则是一个女孩儿的。 那女孩儿有一头弹簧似的卷发，戴一顶编织草帽，两个手摆在一边托住了苹果似的脸，她微笑着，乌溜溜的眼睛倾斜地看向了某一个方向。 他总好奇她究竟在看什么，但是没有办法搞懂的，因为那是一只铁皮饼干罐，被放在正对着婴儿床的五斗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