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

[日] 夏目漱石
朋友 一 从梅田站一下火车,我就照母亲的吩咐雇辆人力车,让车夫拉到冈田家。冈田是母亲的远房亲戚,我不知道他究竟相当于母亲的什么人,只记得他是一位不很亲密的亲戚。 在大阪下车后马上拜访冈田是有原因的:我来这里一周前已和一位朋友约好十天内在大阪碰头,然后一起登高野山;如果时间允许,就从伊势转到名古屋。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指定在什么地方见面,我就把冈田的名字及住址告诉了我的朋友。 “到大阪后,我往那里打个电话,马上就知道你在不在了。”朋友同我分手时叮嘱说。冈田有没有电话,我也确实没把握,便要求朋友:若是那里没有电话,马上给我来个电报或书信。我的朋友计划先到甲州线的诹访,然后折回,经由木曾到大阪。我想从东海道一口气到京都,在那里逗留四五天,办完事以后再到大阪。 我在京都度过了预定的时间后,便来到大阪。为了早点知道朋友的消息,一出车站我就得找到冈田家。可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我的方便,同刚才提到的母亲吩咐我到冈田家,完全是两码事。母亲行前曾对我说到了那里之后无论如何先要找到冈田家,还特意把一大包点心装在罐头盒里,作为礼物,放在皮箱里让我带去。母亲这样做固然是按老规矩办事,但内心深处却另有一件急事要办。 母亲和冈田在宗谱上谁是本家,谁是分支,来龙去脉如何,我并不清楚。我对母亲托我办的事既不抱多大希望,也不感兴趣。然而,一种好奇心却多少驱使我想见见这位久未见面的冈田——他这个人稳重,四方脸,喜欢胡须而又不蓄胡须,而且头发越来越稀疏。冈田从前经常到东京办事,可我们总是走到两岔儿,见不到面。因此,我很难有机会见到他那张因酗酒过度而涨红的脸。我在车子上屈指一算,冈田离开我家至今虽已五六年了,却像前几天的事似的。我琢磨着他所担心的头发,近来恐怕已岌岌可危,说不定已露出了秃顶呢。 不出所料,冈田的头发确实是稀稀拉拉的,他的住处却比我想象的清爽。 他说:“这儿的习惯是在多余的地方砌一堵阴森森的高墙,叫人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