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

[英]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
利刃锋缘尤难攀越; 智者辄谓得救之路乃艰途也。 ——《羯陀奥义书》 第一章 1 我以前写小说开篇时从未有过这么多的顾虑。如果我还称之为小说,只是因为不知道该使用其他什么名称。我没有多少故事可讲,我的结尾方式既不是谁死掉也不是谁结婚。死亡终结一切,所以堪称故事的全面收束;然而用男婚女嫁作为故事结局,却也颇为妥当。风雅之人会嘲笑这种所谓美满结局的写作手法,但他们这样很是欠缺考虑。普通人拥有某种健全的本能,所以才会相信:在一个美满结局里,所有该说的都已经说完。男男女女经历过你所能想到的各种波澜起伏,最终仍然走到一起,就已经尽了亲缘组合的职责;读者兴趣也由此转移到未来一代人身上。不过我却让读者的心思悬吊在半空。这本书包含了我对某个人的零星回忆:我只是隔很久才和他偶然相逢,并有些近距离的接触。至于他在我们分别期间经历的事,我几乎一无所知。我想,若是发挥编造手法,貌似也能够完全合理地弥补这些空白,我的叙述也会变得更加连贯。但我无心这样去做。我只想整理清楚自己的亲身见闻。 多年前我写过名为《月亮与六便士》的长篇小说。我在书里根据一位著名画家保罗·高更的形象,并且运用小说家的特权,设计了一连串的事件,来描摹我重新创造的这个角色。重新创造的原因,是这位法国艺术家的零星事迹对我产生了一些启发。在眼下这本书里我准备完全舍弃这种做法。这次我没有编造任何东西。为了避免在世之人觉得尴尬,我还精心设计出新的姓名,赋予故事里登场的列位人物。我在其他方面也想尽办法,以便确保他们不会被任何人辨认出来。我要写的这个人并不出名。或许他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或许当他的生命走向终结时,他在人世间的行迹将杳然无痕,不比一块石头扔进河水后留下的涟漪更多。如此说来,假如我这本书还有人读的话,也只是因为它可能拥有的内在趣味。不过,这个人替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他性格里那种奇特的力量与温醇,或许会对他的同类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