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的海:朱朱诗选

朱朱
Ⅰ 《枯草上的盐》(2000) 楼梯上 此刻楼梯上的男人数不胜数 上楼,黑暗中已有肖邦。 下楼,在人群中孤寂地死亡。 小镇的萨克斯 雨中的男人,有一圈细密的茸毛, 他们行走时像褐色的树,那么稀疏。 整条街道像粗大的萨克斯管伸过。 有一道光线沿着起伏的屋顶铺展, 雨丝落向孩子和狗。 树叶和墙壁上的灯无声地点燃。 我走进平原上的小镇, 镇上放着一篮栗子。 我走到人的唇与萨克斯相触的门。 厨房之歌 多么强大的风, 从对面的群山 吹拂到厨房里悬挂的围裙上, 屋脊像一块锈蚀的钟摆跟着晃动。 我们离街上的救护车 和山前的陵墓最远, 就像爱着围裙上绣着的牡丹, 我们爱着每一幅历史的彩图。 有水壶和几瓶酒, 水分被空气偷偷吸干的梨子, 还有谦恭地邻近水管的砧板。 在日光中, 厨房像野鸭梳理自己的羽毛。 厨房多么像它的主人, 或者他的爱人消失的手。 强大的风掀开了暗橱, 又把围裙吹倒在脚边。 刮除灶台边的污垢, 盒子被秋天打开的情欲也更亮了, 我们要更镇定地往枯草上撒盐, 将胡椒拌进睡眠。 强大的风 它有一些更特殊的金子 要交给首饰匠。 我们只管在饥饿的间歇里等待, 什么该接受,什么值得细细地描画。 沙滩 少于冬天的鸟。 少于记忆之外的日子。 少于我的影子;少于石头之中的 你的影子。 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我走过大风,也走过一下午的纬度 和海——语言,语言的尾巴 长满孔雀响亮的啼叫。 舞会 凉廊上, 雨具滴着水, 渍迹像阴影覆盖了白昼, 但现在还不需要灯。 这会儿他们还不会走过来, 取自己的围巾和呢帽, 或者围绕一只缩起了脖子的鹦鹉, 听它那亡友的口音! 太阳从云层里投下 某一只陶罐上的釉彩: 它也在音乐里漂浮, 像一层厚厚的脂肪。 蚂蚁 你要那些该死的力量做什么? 拿去,我给你一个人的力量, 一个男人的力量, 一个年轻男人的力量, 一支军队的力量 隐藏在你颤抖的躯体里。 但谁敢承受你的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