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文鱼之味

辰巽
一 希曼三两下卷起制服袖管,袖管的防水耐磨层因为被卷曲发出结实的摩擦声。他弯曲两条长腿,用力套上铅一般沉的胶靴。他套着胶靴踩过一片消毒水塘。水稠得像油,胶靴没在水里,像猫游过一片丝绒湖。水面没有动静,波纹吃掉了声音。希曼双脚踏上干干净净的水泥汀地面,双臂拉开机械大门,迈动沉重的胶靴,走进操作间。 内厅宽阔敞亮。这里是一家深海鱼类现代加工厂,顶灯彻照大厅,流水线机器上的金属传送带反射出均匀流畅的微光。机器已经全部开动,整个大厅却十分匀静,充满了流畅的履带嗡嗡声。偶尔有“咚、咚”的钝响,是肉类在碰撞机器,剩下的就是空气里微微的震颤声。雷米和詹妮一定已经来上班了,说不定正躲在某台巨型机器后偷偷喝一杯咖啡。又是和往常一样的一天。 希曼走到操作台边,手里抓取一条全身围兜,他把白色围兜套进自己的身体。他体格已经算是健壮,围兜却更大,简直无边无际,宽落落的边沿还可以绕过他的腰在背后拉紧绳结。 我最近瘦了,妈蛋。他对着空气讲。 汤米出生后,他一直睡眠不足。简根本帮不上忙。这最小的儿子晚上一直由他照顾。他需要半夜起来调一次奶粉,加温水,冲奶进奶瓶,再抄起小家伙,把奶瓶塞进他的嘴里。要整整180毫升,这张嘴才能满足。这一点让他很骄傲。汤米虽然早产,倒有一只大胃,吃得可比当年他哥哥姐姐都多得多,永远吃不足似的。 希曼觉得自己是在对着简讲话。空气就是简,简就是空气。其实也没有区别。傍晚回家,希曼对着简说话,简常常不回答。她的人似乎在打盹,整个人起伏在一片混沌的空气中,看起来很近,却又离他非常遥远。夜晚一来临,简就立刻陷入沉睡,好像睡眠才是她永恒的归宿。在近乎永恒的睡眠里,她得到解脱,不用再榨干心力去关注任何人的问题,也不用再耗费精力回应汤米的饥饿哭喊。希曼常常觉得无奈,无奈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助。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可看看现在。她大概已经忘了,当初她是怎么拼命把汤米给生出来。她忘了自己那种鼓足力气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