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狭斜

沉舟
序 中学语文读本里收录了戴望舒的一首诗,造成了全班男生的性唤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这首诗里最性感的部位是什么呢?是“姑娘”吗?不是。是“丁香”吗?不是。抑或是“油纸伞”吗?都不是。 是下着雨的小巷。 狭窄的巷陌、巷陌转弯时片刻的不能得见,都给予了一种洞窥的视觉。同时,因逼仄而无法绕避的相逢,蕴含着一种纤弱的宿命感。当两人相遇的时候,小巷也许窄到两人不得不有片时的、稍纵即逝的共伞,就在这时,诗人终于看见了那双一直被伞沿刚好遮去的眼睛。然而伞的影子随即就从头顶移开,雨丝再度直接地飘下。 戴望舒写小巷的窥视,陆游写小巷的窃听。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关节在这诗句的时态。一夜已成昨,明朝尚未来,这诗分明成于天色将曙的清晨。雨后的天空仍是多云,缩小了拂晓与白日之间的递变,仿佛天刚亮,就亮完了。这卖花声是这时候,从诗人的幻觉里传来的,带着巷陌造成的时近时远、时清时浊的感觉。巷,用一种纷繁错杂的结构包孕了市井;夜,用一种均一单纯的色调收敛了尘嚣。而春雨和白日使尘嚣重新化现;卖花的声音经过,买花的人家打开门户或窗牗,这杏花,也使市井重新化现。像一支毛笔的尖端刚刚触及雪白的生宣时,墨水的晕染就从纸上化现如花瓣。诗人在哪里呢?诗人就在一间房檐还在滴水的阁楼那扇开向深巷的纸纱窗后面。 韩愈文风偏险,他从味觉开始: 天街小雨润如酥。 他提到“酥”,是为了说那“润”;但是一个“酥”字里传出的,却不止是“润”。黛玉评香菱写月:不是写月,是写月色。韩愈也不是写雨,是写雨色。他写的,是已经掉落到天街的、像一块块肌肉似凸起的青石上的雨水,丝滑,细腻,这才有“润如酥”。空中的雨,又没法嚼,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