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
肖陀先生
恐惧、欲望和时间这整个运动就是你,这就是你的意识。你无法逃避你的意识,你就是它。——克里希那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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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李子坡的大雪下满了整片山坡,我和德胜哥就潜进无底林,等待山魈的出现。
我躲在半人高的雪堆后,瞅着德胜哥摆弄那杆乌黑的猎枪,一想到呆会儿要猎杀山魈,两排牙齿就紧张得直打架。德胜哥抿着嘴,笔直地趴着,将枪托架在雪堆上,嘴里不时呵出丝丝热气。
“哥,真不要紧么?”我问。德胜哥转头瞅了我一眼,不吭声。现在,猎杀山魈就是他的一切。而我,说实话,不过是个累赘。我只好学着他的模样盯着林子。雪一下,整片无底林更加大得不露边了,树木并排着交叉着怪物那样舞动着,吞灭了整片山脉,谁也不知哪儿是个尽头。间或,某段枝丫不知被哪只活物倏尔一碰,一片片雪就扑簌簌往下落,落到头上,透进脖子,没过多久,我和德胜哥都快冻成雪人了。
德胜哥不管不顾地盯着前方,下定主意天蹋下来也要杀了山魈。我却总是忍不住歪过头瞅他高挺的鼻梁,听他沉沉的气息。自打十二岁起,每年下雪天他都要钻进无底林,我猜他就是这样趴在雪堆里,像壁虎那样一动不动。杀山魈是他干得最认真的事,李子坡人都知道,我琢磨着兴许连山魈也知道,所以十多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得手过。
今年不同。今年有我。除我外再没有第二个女人能陪他杀山魈。山魈虽说是邪物,却是一般人得罪不起的,更别说猎杀它们。德胜哥家几代人却世世代代和山魈打交道。李子坡人像怕山魈一样怕他们,害他们,赶他们,最终又不得不忍他们。我打心眼儿里看不起那群人,他们能做的事就是吃饭睡觉打老婆,一扯到山魈,就像麋鹿那样一头扎进草堆里了。爸妈和姐也在这些人里头儿。我姐原本不是的,现在她叛变了,离开了李子坡,离开了我和德胜哥。幸好有我,如今我代替了姐,陪在德胜哥身边。很快,我就是第一个见证德胜哥和山魈之间战斗的人了。
以前我总是想不透,村里人怕死了山魈,德胜哥去杀山魈,该感激他才对,怎的反而怕他?怕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