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河流域

杨卷舒
一 在中国大地一万米的高空上鸟瞰,你大抵知道哪儿是四川,你或许知道哪儿是广元,你一定不知道哪儿是松坪。广元是四川北部的小城,松坪在广元的东南。松坪是个小村庄,中国不知道有多少个千千万这样的小单位。松坪的村长是一个胖硕的中年男子,前任村长是他的哥哥,一个瘦高的老头。祖父说村长家背靠的那座小山像顶乌纱帽,所以他家有官运。我对此深信不疑,怪不得村长的职务总在他家承袭着。小时候我总被某种先定论思想缠络着,觉得人类的命运是天注定的,并且跟日月星辰,山势水位有莫大的相关性。宇宙间的一种无形力量牵制着命运的运行轨迹。现在看来那种无形的力量无非是神鬼以及封建时代残留理论中的宿命。 从我家老屋的堂屋大门口向正前方仰角二十五度左右遥遥望去,有一座浑圆的小山包,山体袖珍精致被人们叫做圆包山。它从前是座坡度不大的大山的山顶。后来人口在这里集聚,人们从山麓到山顶盘旋起公路和梯地。大山的轮廓渐渐模糊。以山的高极点为圆心做一个半径为四米的半圆,一百八十度翻折,形成一个半球体。半球体的下平面是块玉米地。玉米地外围陡然下落形成一条蜿蜒盘旋的公路。形象的说,圆包山是被锄头和机械啃出来的。 多年前邻村的一个风水先生说我家堂屋正对着圆包山,是好风水,家里出人才。这话传到我的耳里,一时成了我的精神鸦片。后来母亲告诉我那年姑姑考上了学,那地仙到我家蹭茶水,不过想讨个欢喜。现在老屋早已被拆除,我在旧址上,无论站在哪块残垣上眺望圆包山,它似乎都是正对着我的。像一直看着镜头的壁画人物。 现在回想起来,在我幼时笃定的宿命观的形成过程中,是外祖母启蒙了我。我的外祖母出生在三十年代的地主家庭,受过几年儒家思想的熏陶,又经历了复杂的时代和政治的云雨。她的思想观念和言行方式很是独特,像是旧了的棉絮填充成新的棉袄。小时候听到的神怪奇谈大多来至于外祖母。她拉着我的手,声音时高时低。有时地上的蚂蚁也能被惊得四处逃散,有时却轻得只有腥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