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故事集

[智利] 路易斯·塞普尔维达
边缘故事 几年前我造访了位于德国境内的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在难忍的死寂中,我走在躺着千万罹难者的公墓间,自问在哪个墓洞里安放着那位女孩的遗骨——关于纳粹暴行最感人至深的证据来自她的遗赠,她也将那份确信传递给了我们:文字是至高至大且长存不灭的庇护所,因其砖石是用记忆的灰泥凝聚筑成。我行走,我寻找,我遍寻不着。没有任何标识能够将我引向安妮·弗兰克的沉睡之所。 肉体的亡故之后,号为遗忘与无名的两位刽子手又赐予人类第二次死亡。死一个人是场丑闻,死一千个便只是个数字——这句话是戈培尔说的,而智利的军人、阿根廷的军人以及假扮成民主主义者的他们的同党曾经重述且仍在重述着它;米洛舍维奇们、姆拉迪奇们以及化装为和平谈判者的他们的共谋曾经重述且仍在重述着它;在离欧洲如此之近的阿尔及利亚,屠杀者们亦鄙夷地将这句话唾在我们脸上。 贝尔根·贝尔森的确不是个适合散步的地方,恶行的重量压在人的顶上。“要让它不再重演,作为我来说又能做些什么呢?”这样的窒闷继而催生出想要认识每一位受难者,讲述他们的故事,紧握文字这唯一足以对抗遗忘的武器,去叙述我们的父辈、爱人、子孙、近邻以及友人的那些辉煌荣耀或是微不足道的事迹的愿望。生命也可以成为对抗遗忘的一种方法,正如巴西诗人吉马良斯·罗萨所说,叙述即反抗。 在集中营的一端、距离那些声名狼藉的尸体焚烧炉仅几步之遥的地方,在一块大石粗粝的表面上,有人——谁呢?——许是借助小刀或铁钉,刻下了这最似诗剧的呼喊:“我曾存在于此,无人会讲述我的故事。” 我亲眼见过许多画家的作品,抱歉,直至今日我也未曾在其中的哪幅画作里体味到像蒙克的《呐喊》所能激发出的心灵的震颤。我也曾经面对不计其数的雕塑,而只有在奥古斯丁·伊瓦罗拉的创作中我才找到了用语言所永远不及表述的激情与柔软。我猜想我读过的书也该有几千本了吧,还从来没有哪段文字能像这句镌刻于石块上的话语一样,坚硬、神秘、美丽,又让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