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废集
陈丹青
自序
这两年藏身画室,静下来,自以为推脱不少稿约与琐事,近日搜查旧稿,竟得四十余篇,又可以出本集子了。体例仍类似《退步集》及其“续编”,并没新花招:有所期待的读者,怕会失望的。
话题多少是在变化:譬如给《南方周末》的“自由谈”杂稿,忽儿谈论死亡、救灾,忽儿评议歌赛及台湾;三篇关于鲁迅的讲演,是给周令飞先生一再叫去,写着写着,发现旧的谈资仍待扯出新的意见,新的意见,又该持续展开的;此外以编年排列的碎稿,较用力的是回顾“星星”群体和谈论奥运会开幕式,一则往事,一则眼前,既要说出自己的意思,又不至被删得没法子读,难免动些脑筋,书尾回顾七十年代的长文倒是才完稿,简直写到死去活来,终于顾不得章法,给汹涌的记忆卷走了。
早先在《退步集》遗弃的两篇游戏文章——关于坐飞机,关于非典——现在看看还喜欢,因为轻松,因为没意思。凡是刊物的专访,也多浅薄:我的书写全是这类命题作文,回国至今,也才明白开口说话最好是表不及里,深下去,媒体不便,我也没足够的学问和胆量的。
我与媒体的关系差不多便是写作的姻缘,照单全收,一概推却,都不是办法,但媒体自有一套办法将某人的言说予以扭曲而简化,更有若干记者有心无意来耍弄:有的只为填版面,生掰硬扯、取义断章,有的存心撩拨,那撩拨的资料也无非种种断章和取义。我偶尔回嘴了,年初致《新京报》的公开信即是一例,但我也难辞其咎,因在众人面前晃得久了,总不免有口水吐过来。好在多数记者是善意的,也好在临了自己编成书,白纸黑字排列好,有谁乐意继续教训我,目标可以比较地清晰而准确。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写稿出书,回国八年,别人看着很勤奋,自己思忖,总有荒废之感,虽然不忙这些,我也未见得做成什么更有价值的事——这回的书名题曰“荒废”,其实言重了,比起“退步”的意思,更显做作。父亲建议取名“缄言集”,意思很准确:这些年,亲人和旧友,特别是对我侧目反感的人,或劝告、或指骂,归结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