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椅子的人
苏凉
上海
被困在他房间的第十八个小时。我忘记了许多名字。
许多个早晨醒来,在不同的床上醒来,想不起任何人的名字。何昔说,我家里人都不在,你来,我就把自己送了过去。
躺在床上聊电影,谈书,讲希腊语,讲我们创造出来的,却仿佛是全人类的问题,讲大学的种种不好。一切都很美。我说,要逃走。他讲,不许。
二十六岁的孩子,下午一点多也没有人上来送早饭,甚至都没有叫他名字的声音。他在机关重重的大房子里穿行,嚼着软糖,但不吃饭,也不喝水,冷冷地看着房子里的一切,好像没有一个什么是属于他的。此刻,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莎士比亚。妹妹在楼下学画,老师在讲地球的历史,和未来。而我和他什么也没穿,在说着各自的历史,和未来。我说,你看,我们也太没出息了,竟然在床上聊什么电影。他说,对啊,应该聊聊炒股票,买房子。时不时睡过去。有一瞬,他说you wanna fuck?我说let’s fuck。然后继续躺着,各自睡着。
他说,气氛上应该fuck一下。我说,太欧洲了。太cliché了,简直是侯麦的电影——一男一女,在床上,抽烟,讲些似是而非的哲学课题,然后做爱,太没劲了。你回避着把许多事情付诸语言,生怕它变成一块化石,生怕情况变成了事件。描述一件事,想要找到最初的原话,其实是一种懦弱,不敢使用不同的语言。生怕使用了不同的语言,就有什么不一样了。张池的脸在我记忆里已经一点一点地淡去,一条线一条线,一个阴影一个阴影地消失了,不见了。他没有气味,我还记得他说话的声音吗,那些转弯时的共鸣,轻微的颤抖?我记不得。我什么也捉不住。那天清晨,阳光不怎么强,他的手指在我脸上徘徊,划过眼睛,睫毛,眉毛,鼻尖。很慢很慢,很轻很轻。我问他,记住了吗?他是怎么答的呢。这个答案我已经丢掉了。很快地连最后一丝日光打在腰间的温热也要没有了。而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为了制造出一个情境而自欺欺人的。 一次次试图重写早就定稿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