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雪满

亦弛
两个女人同时爱着一个人。那个人死了。她们争吵着他生前到底更爱谁。其中一个忽然说:“我们不要再互相伤害了,都握着自己认为的真相活下去吧。” 在我的生活中,这个故事,这个画面,从未真实出现过。我未曾亲眼看到,也未曾亲身经历。也许,这是一个作家的潜意识经过美化的,戏剧夸张后的现实。我独处在这个本不属于我的异国城市,我是与世无争的,争执是一件让我心怀恐惧的事。我见过的每个人,在争执的时候都无一例外地迅速老去,衰老的程度如同恐怖电影,他们却仍面红耳赤,全然不自知。 可是这个画面,两个女人争吵的画面,自从我第一次见到那个陌生女人后,就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其中另一个女人的形象,我可以肯定地确认,就是我年轻时候的样子。也许在我衰老之前,我曾有过愿意与人锋芒相对的时候,可能甚至那就是我在同龄的女人才刚刚开始向这个世界发出诱惑的信号时,就已经香消玉殒,衰老得毫无魅力可言了的症结所在。 记忆再一次欺骗了我。我从未那样主动地寻求衰老。独坐在这间波士顿市郊,一战后建成的老房子里,看着有些剥落的墙壁和昏黄的吊灯,听着暖气片下似乎是老鼠攒动的声音。我重新清醒了。我是在一场车祸后迅速老去的。所有一切都发生在很久很远之前,自那之后,我没有再计算过年月。对于独处的人而言,今夕是何年的概念是毫无必要的。因为在独身的生活里,我就是自己的国王,更夸张一些,是我的世界的神。我主掌一切法规,理所当然地也有权利定义年岁,亦或全然置之于不顾。我选择了后者。可是遗憾的是,我却没有能力让它对我俯首称臣。我甚至害怕它,恐惧它,我是脱光了衣服,被它任意鞭打的奴隶。每晚的十一点二十八分,仿佛是日理万机的死神大发慈悲地担心我的死活,悄悄地溜到我的窗前看我一眼,又抖了抖他的黑色袍子,悄无声息地离去。时钟在屋子里那微妙的声响一定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敲打着我一击即碎的神经,直到把我逼到发疯,所以我最终毫无情面地,一个不剩地拆除了它们。 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