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陲

沉舟
序 苏格拉底在色诺芬的《回忆录》里,说过一句和孔夫子的“女子难养也”口气腔调很相近的话,他说: “美人儿能从很远的地方让人受伤。”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这句话里的“美人儿”,指的是俊美的少男们。) 不仅是美人儿,美丽的房子也能从很远的地方让人受伤。所不同在于,前一种伤要复杂得多,而后一种伤则主要源出虚荣和嫉妒。 我在德累斯顿的周末,只要稍微走得远一点儿,就得这样遍体鳞伤地回来。 鲁迅也曾经受到这种伤害。一贯角度刁钻的他延续了《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对于高士情操的解构策略,就陶渊明的生活理想提出批评。他说: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渊明的好句,但我们在上海学起来可就难了。没有南山,我们还可以改作‘悠然见洋房’或‘悠然见烟囱’的,然而要租一所院子里有点竹篱,可以种菊的房子,租钱就每月总得一百两,水电在外;巡捕捐按房租百分之十四,每月十四两。单是这两项,每月就是一百十四两,每两作一元四角算,等于一百五十九元六。近来的文稿又不值钱,每千字最低的只有四五角,因为是学陶渊明的雅人的稿子,现在算他每千字三大元罢,但标点、洋文、空白除外。那么,单单为了采菊,他就得每月译作净五万三千二百字。” 也只能是鲁迅才会把这种带毛票的账算到文面上来。 这样的鲁迅要是读到《归田园居》更得气炸了,因为陶老前辈上来就说:“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果能如此,那当然要挂印归田,因为拆迁就够吃了。 鲁迅自己买的房,知道其中辛酸,所以读诗就读得冷漠刻薄。就像《色·戒》里的王佳芝,做了性间谍之后再看爱情片,就没有那些白流的眼泪了。 从鲁迅的牢骚可以看出魔都房价高的民怨由来沸腾已久。不过想起这通牢骚是他坐在用银圆买好的“且介亭”里养病时发的,我就再一次受到了遥远然而真实的伤害。 于是有了这一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