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不下雨
舟岩
一
73号逢人便说她没病,脑子清醒得很呢。这话倒也没错,她每天把报纸上的股市信息剪下来,整整齐齐地贴了几大本子,在饭桌上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听说院里有个胆大的护士还真因为她发了小财。她还常一个坐在房间门口,对着墙有盐有味地讲述她家对门那位狐狸精变的小女子是如何钻到她男人的床上,街尽头大楼里住着的公子哥又是如何把她唯一的女儿骗走。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说完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可惜眼泪还没流过脸颊,她又翘起小指头摇着头唱起歌儿,“姐儿头上戴着杜鹃花”。我们总用毛巾塞住她的嘴,不许人间有这饿死鬼般的悲鸣。因为若她唱得久了,满楼的病人都会给她伴奏,《南泥湾》与《雪绒花》汇成大合唱,还有两位会在屋里搭台唱起《霸王别姬》《贵妃醉酒》。真是热闹。
73号说她本是天上的仙女。她提起肥硕的双臀,踮起脚尖在楼道和花园里悄无声息地走来走去,又不知道看准了哪个目标,要扑倒他身上,在其耳边絮叨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是如何从天而降,趁着她沐浴时偷走了那件宝贵的霓裳羽衣。她用双手护住惊恐的脸,那对似乎重达千斤的奶子不被托着便狠狠垂下来,直达小腹。前辈们说她在许多年前被送入这家精神病院的时候,确实穿着一件厚厚的白羽绒服,但那是炎炎夏日,她日日夜夜穿着羽绒服在花丛里招摇,甚至洗澡时也不脱,医生和护士只好合力扯去了她的“羽衣”,至此她真若失去羽毛的鸟,每日都失魂落魄地寻找。这件事情于我们这只是个笑聊,不过看她惊恐万分的眼神,我想丢失羽衣这件事于她自己确是千真万确的。
她还在寻找能让她重新飞起来的仙衣,为此常给北京的大领导写信诉说她的冤情。她在白纸的边角上细细画出妖娆的野玫瑰,一种长着长长的刺,花型很小的玫瑰,她会问我们借红色的彩笔,若不给她,她就咬破自己的手,用血把玫瑰的花和叶子都染红。
“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爱用这句子开头或结尾。“没有那件羽衣,我飞不起来,回不到朝思暮想的故乡”,读到这句,难免心生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