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黄

颜容
一 新婚别 事情得从一个双黄蛋说起,它从狭窄的鸡屁股里落下来时,不偏不倚地落在余妈给垫的稻草上。余妈拿在手上的那一刻,基本就判断出它是个双黄蛋了。那个蛋温热,接近人体亲热后的体温,蛋壳沾上了些粪便,凝固了后却无减气味的新鲜。她用塑料的胶勺舀了水仔细地清洗,像清洗一个婴儿。如果不是因为双黄蛋中的小鸡普遍发育不良,较为虚弱,破壳成为一道高高的门槛,她是不会把这个蛋从鸡屁股下拿走的。一想到大多数双黄蛋中的小鸡只能慢慢耗尽氧气,耗尽能量,见不到一丝光明就憋死壳中,她的心里就没有动恻隐之念,洗干净后敲开了蛋壳,果不其然蛋清铺满白瓷的碗底,蛋液包裹着两颗太阳一样的蛋黄,紧挨在一起,因为还没有成形,所以不知道是脸蛋挨着脸蛋,还是小嘴儿碰着小嘴儿。 她从挂在墙壁的筷子筐里取出一根,熟稔地搅拌起来,即令蛋清蛋液粘稠而密不可分,脸蛋小嘴密不可分,屁股内脏密不可分,它们足音轻轻地来过了,仿佛溪水在结冰之前,仿佛冰在刚刚融化之后,在分秒间以缓慢的姿态体会了一次人间。当她把筷子搁在瓷碗上,小鸡的羽毛收拢,皮肤寸解,鸡心鸡肝都不见形迹,依旧是白瓷碗里铺着黄色的蛋液。她舀了水在锅头里,两根筷子横放,白瓷碗平平地搁在上面,盖上锅头,便烧火蒸鸡蛋了。她无疑是个巧妇,大锅头在她还是个小姑娘时,着实难为过她,使她在用烧火棍时呛出过眼泪,在洗锅头时气得想用抹布把每一滴水分擦干净。她把生命中所有好的不好的年华,全用来和一口锅战斗了,斗得啼笑也皆非,欲哭也无泪。她茫然而无措,没有人可以讲,从小姑娘到生了余姚的这些年,敬了一尊佛,请了一尊菩萨,对佛讲也对菩萨讲,佛和菩萨永远都是慈祥的脸,不发一语,如此她心里竟渐渐波平如镜了。那些俗事和烦忧惹起的一圈圈涟漪般的细纹,再也不轻易攀上她的眉头。 余妈不是嫁到余家来后,才知这里的偏僻地远。余妈也曾是娇嫩嫩的花,开得最好的那朵,蜜蜂嗡嗡地在她耳边飞。也不是每一句甜蜜的耳语都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