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摆

扬晨
一 我醒来时,雪已经停了,十五号静靠在树旁。 夜色还未褪去,银光浇筑积雪,大地茫成一片。四下寂寥,隐约有风拂过,粘起凉丝丝的雪晶,我抬起手臂,几颗旋转着滑上指尖,跳跃着,闪出微弱晶莹的光。 十五号站起身——积雪已与他的膝盖齐高,他向我伸出手,现出友好的微笑,一如他第一次看见我那样。 那是我记忆的起点。如山高的垃圾环绕,固液胶黏的污水肆流,蝇虫漫天噪杂。我的两条腿和一只胳膊分散在高地周围,一颗眼珠镶在垃圾山的半腰,其余部分浸沉在坑地污水中央。高地上围满了陌生的同类,惊疑且失望地望着我。那之前,我无知无觉,仿佛生来如此。 我后来在想,我之前的记忆哪里去了呢?同类们都记得“出厂”的日子,记得自己被抛弃、被追杀的每一个细节。安全时,首领会将大家聚在一起分享彼此的故事,我羡慕而又贪婪地听着他们愤怒的痛斥,或者感伤的回忆,望着他们彼此拥抱勉励,仿佛在说:“兄弟,一切都过去了!欢迎你!”而当我被大家推搡上台时,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只能无措地愣在原地。“垃圾!”终于有一次,几个同伴冲我喊道,四周传开起哄和嘲弄的笑声,首领的脸上则现出不耐的神色。那一刻,我终于认清一个事实:我没有过去,哪怕一个悲惨的片段都没有。 十五号从不上分享台,也没有同类推他上去。更多的时候,大家只是尊敬而谦卑地望着他。在这个圈子里,我们像两个融不进去的异类。可与我的渴望不同,他属于主动脱离。有好几次,当我在分享大会的不起眼角落里回过神时,总能看见他站在远离喧嚣的地方,面色忧郁,出神地望向前方,阳光勾勒出他忧伤的侧脸,像一尊守望的雕塑。 一声长鸣突起,呼啸声刺破长空。我循声望去,蜿蜒而下的盘山公路上,一辆打着警灯的白色轿车正迤逦而行。像一颗游走的闪烁孤星。 “趴下!别动!”首领暴怒的指令如闪电般扩散开。我递出一截的手迅速缩回,身体因恐惧而发抖着。 “站起来,小五,站起来……” 我吃惊地望向十五号。他的手依然伸向我,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