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登的一生
余览
一
我躺在干草铺就的床榻上,望着毡帐顶部洒下的星光的余辉,听着床尾的火塘噼啪作响,回忆起了我的一生。我最愉快的日子,都是在玄鸟部落度过的。
玄鸟部落在瓯脱以东。
尽管波耶联盟国的玄鸟部落有山水鱼鸟,像极了燕国人画卷里的雾蒙蒙的燕南之地。但我独独爱上了瓯脱的冬天。这片波耶与荤粥的缓冲之地,有一块与玄鸟相邻的浑善达克沙漠。冬日的黄色沙漠上浮着层晶晶白雪,像是未有涂匀的色彩。偶有一棵受冻的沙榆,舒展开光秃僵硬的枝干承接起满满一树的雪片,连银针般细弱的枝梢也偷挂上了雪花儿。远远看去,整棵树都是亮晶晶的了。还有没被盖好的向阳沙坡,那儿全是深黄色的湿沙子,好像踩一脚便会陷进去了。沙漠里还有好些数不过来的湖泊,它们被冻得像是天空的镜子,对着脑顶的蔚蓝天空照了又照。
我总是从玄鸟部落的营地徒步大半日往瓯脱的浑善达克看雪。一路上还要经过一个新兵大营。新兵大营火塘里袅袅的热烟像下落水锅的条条麦子面,看着看着便饿了。我穿过新兵大营后便从袖口里拽出肉干,肚子里饿的滋味可比大雪里的寒冷要难捱得多了。
肉干必须贴着身子存放。蒙格亲自包好两袋牛肉干,一袋塞进我的袖口里,一袋塞在我的胸口上。我隔着内衣的乳房,还能触着肉干的糙,在颠簸摩擦中逐渐热乎了起来。冬天的肉干会被冻成石头,贴着身子捂热是最好的存干粮方式了。在我还是北殷氏敖登三殿下时,奴隶们会随时为我堆起火塘,将肉干烤软烤化。还会煮好一锅野菌汤,双手奉上盛满热汤的小陶碗。如今没了随叫随到的奴隶使唤,出门全要靠自己了。
在蒙格之前,负责我们武士吃住的奴隶叫阿泰。他是个奇矮的男人,年级很大,长相却还像个孩童。不止是身高长相,他每日干着高强度的体力活却依旧改不了他体弱的毛病。阿泰心爱大营里的羊群,不管自个儿工作多少烦累,还要早早起来在每日清晨喂羊群吃草料。母羊生产时,阿泰便要跟包括我在内的四位武士主子一一告假,他要一头一头亲自照料,好像自己生产那般慎重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