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时候我失了业，闲着没事，就以杀人为生。我杀人不是寻仇报仇，而是等着有人找上门来。 “你是刀客？” 我点点头。 “帮我杀一个人！” “说吧。” 那人就开始说了。 按照我的要求，客人必须把发生的事情讲成一个故事，不可以当着我抹眼泪哭鼻子，更不可以大呼小叫哭天抢地。一般来说，我每晚能听到三到四个有趣的故事，即使是仇杀、鸡奸、婚外情、黑社会、赌博，在我看来都是有趣的。后来我迷上了这个行当，就和这点有关。 也有这样的情况，客人并没有什么人要杀，也不排除他要我杀的正是他自己；他用三天时间讲了一个故事，我在他面前站着听了三天三夜。我们全都忘记了吃饭睡觉，忘掉了时间。直到最后，由于过度饥饿和疲累，再加上讲述时过于激动，讲故事的人当场猝死。他死的时候仍旧保持着讲故事的嘴型，眼神也是讲故事时的眼神。我想用手合上他的眼睛，但是没用，他的眼睛一直睁着，执着地瞪着某一个地方。 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 “你……杀……死……了……我……” 那些字眼好像是从山洞里滚出来的石头，一开始很慢，挤出洞口后突然飞奔起来，直至坠入悬崖，发出一连串的回响。 死者自称“红桃老K”，身份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刀客，看上去和我爷爷年纪相仿。由于风大，一头银色的白发让人想到雪地里的白狐。他的拳头攥得很紧，好像守财奴在临死前紧紧攥着他的金币。也许他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得冰凉，僵硬，我竭尽全力也没能把他救过来。关于这件事，我的结论是，我用听故事的方式杀死了讲故事的人。 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当成是悲剧，或者惨剧；我认为死在故事里是幸福的，不管是讲述者还是听者。 临走时，我帮他整了整他身上那件草绿色的夹克衫，理了理他那略显蓬乱的白发，然后在路边掐了一朵野菊花放在他的嘴上。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让他死得好看一点，事实上他死得很好看，从原先的面目扭曲渐渐变得平静，最后带着微笑凝固在那里；我这么做源于我的一个念头——我认为讲故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