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主之城

鎏钺
倾城之恋 我的指肚完全磨平了。在我自己都还未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要向食指上蘸点口水才能继续翻书页了。每一天、每一次,我都必须如此。这让我想自杀。可我已经失去了自杀的资本,更准确地说,世人认定了我不能够再去自杀。龙之介很认真地说:太宰先生,您都八十多岁了。八十八岁,在潜移默化之中我已然丧失了保管好自己身体的能力。隔天,龙之介在我书桌旁放了一小碟清水,好让书角上少沾上一些老年人特有的口腔恶臭。 我不是来倚老卖老、讴歌自己的过往青春的。最开始的时候我正常地成长,像大多数企图有为的青年一样,发誓道:如果在二十五岁之前我不能摆脱平凡,我就要自杀。随着年龄的推移,这个期限变成二十八岁,三十岁、三十五岁。在某一个瞬间我突然衰老了,突如其来的疲惫感宛若一个暴君侵占了我全部的躯干,成为榨干我生命的瘰疬。当衰老氧化的速度开始逐渐减缓,我终于能够习惯它,把它视作我身体的一部分。它静悄悄地行进着,以至于某些时刻我都忘记了它的存在。终于,在某个艳阳高照的无情午后,我尝试着端详镜子里的自己:一个头发稀疏的颓唐老人。在很久以前,我的灵魂就已经率先朽迈,我的实质被摧毁;时至今日,连这一层用作粉饰的外貌都所剩无几了。 我长得越来越像我的父亲。自我年幼时起,我就一直惧怕着这一刻的到来。我出生在一个大家族里,在我开始上高中的时候,家里最年长的孩子正要去上大学;二姐嫁了人,二姐夫和原敬有密切关系。即便如此,在我之后家里还是有孩子出生。我的母亲,她一次次不厌其烦地从体内排出肮脏的小肉球,这些肉球会长大成人,消耗殆尽她的生命。可她坚称自己过得很好,大家就不敢说她是造人机器。机器总是会生产出来残次品的。我表现得比同龄人更加阴郁、不懂得人际交往,父母看到我会叹气。 家里人的分工是明确的:最长的两个孩子继承家业,最小的受尽父母宠爱,而我处于不进不退的尴尬境地,只能细数时间的流逝,等待某一天同女人结婚、生子、百无聊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