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省人
福
我有三件T恤,两件衬衣,一件卫衣,一条牛仔裤,一条卡其裤,一条皮带,一条领带,一套出席正式场合的西装,一双运动鞋,一双皮鞋。都是最普通的款式,极少特征,穿在我身上绝不引人注目。我对服饰的要求是,它们应该使我比原本的我更显得平淡无奇。此刻我穿着其中一件深色T恤,牛仔裤,运动鞋,穿了一双黑色袜子,正把剩下的衣物叠进行李箱。我还有另外六双黑色袜子。我不洗袜子,穿过一次便扔掉,用完再买新的。我也不洗内裤,因为我不穿内裤。其它衣物则送去干洗店。到了冬天,就把夏天的衣物通通扔掉,另置一身行头。一年买两次衣服,每周买一次袜子。麻烦事越少越好。
最近一两年来,我对自己的外表更不在意了,除了刮胡子时照照镜子(半月刮一次胡子),其它时间几乎想不起来自己的脸长什么模样。我的胡须算生长得快而浓密的,当我抽烟时觉得烟蒂快把胡子点着了,我才会刮它们。我将半打一次性剃须刀装进行李箱。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难想象那副蓬头垢面的模样。于是我取出一把剃须刀放在一边。
时间是凌晨五点十分,天还没亮,整夜我都没能入眠。我有一块欧米茄腕表,来自一个死去的朋友,是块古董表,用得很旧了,无论曾在他的手中,还是如今沦落到我这里,它都未被精心照料。表盘泛黄,镜面上覆满了尘埃,金属表壳上有磨损的痕迹,皮质表带已然蛀蚀断裂不能佩戴了。它被收纳在行李箱的角落中,指针凝固在九时,二十四分,九秒,指针与刻度的相对位置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奇妙张力。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九时二十四分九秒,是上午还是夜里呢,表盘上并未提供任何依据。转动发条,我仿佛听见齿轮咬合的声响,秒针轻颤了一下,啪嗒一声,落在了十秒的刻度上。九时二十四分十秒,九时二十四分十一秒,九时二十四分十二秒……我突然意识到那时间应该是我那朋友死去后不久,这种表上一次发条顶多能撑四十个小时。时间在他死亡后停了下来。仿佛从彼时至今,均是缺乏衡量以至于不被承认的谬误。
我上紧发条,又把表放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