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歌

巫宏振
第1章 开始即结束 第二天。铜黄色的阳光爬过房门缝隙,漏进这间阴冷晦暗的房屋。一堵暗淡的光线组成的墙从门槛延伸到对面墙壁的根缘。下午四点,当赵丁卯打开房门走进去时,阳光缓缓地洒满地面,笼罩在他的周围,然后往两边蔓延,不像是光线的缘故倒像是某种长期隐藏在幽暗里对光的“期盼 ”。赵丁卯裹着一件浅绿色的军大衣,栗色毛领子翻护着脖颈,领子镶边还粘着一层汗液和油脂积成的黄色的污垢,大衣直硬地垂到小腿肚上,一双破旧的解放鞋裹着瑟瑟缩缩的脚。他头发蓬乱,两鬓斑白,额间的皱纹清晰地分割着五十九年来漫长、艰苦的岁月。他走进房屋时手里端着一个灰白色的搪瓷脸盆,盆里盛满热水,水汽漂浮在阳光里又往下沉。它不是凝聚成更大的颗粒,而是被分解成像更加细小、带有黏性的微粒依附上一具躺在床上的尸体。那是他刚死去的儿子赵丙申。在黎明拂晓时,路人把他儿子从半路上抬了回来。他仿佛二十年没有认真看过儿子的脸了,像是成了陌生人。他挨近儿子的身旁,仔细地端详:神情不带有丝毫拘谨,安然自在,不像是一个死人的面孔,倒像是熬过了萧瑟、寒冷的阒寂的十二月最终重新开始对一个崭新的一天所充满的“期盼”。阳光依旧照射墙外那棵光秃秃的苦楝树在房屋门前投下它的斑影,枝桠上筑着一个鸟巢。赵丁卯发觉已经一个月没有听到巢穴里响起麻雀的聒噪声了。他把搪瓷脸盆端放在地面上,一只手撑着床沿,解开儿子身上的衣扣,然后俯身把毛巾浸湿,再拧干水,开始为他净身。不到一刻钟,赵丁卯就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感叹岁月匆匆流逝所留下的只有一副残败的躯体,其它的已经荡然无存。由于手脚支撑不住日渐松垮的骨架而显得如此笨拙,他枯槁的手已不复生机,整个身体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即将弃之荒野,归于尘土,看样子也真让人触目惊心。 最挨近那张床的永远是光,它像是从遥远的山坳里徒步穿越一片静谧、忧郁的松林,悄无声息地走进一个光线昏暗、长满霉斑的孤独的空间,它是时光流逝的痕迹,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