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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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有段城墙,残破的,就在桥的不远处。桥倒不是老的,也许竟不算是桥。三根基座是抽了城墙的砖石垒的,中间一根垒的用心些,尚且看得出四棱,也任由青苔往上爬。桥板是新的,两块水泥板拼在一起,晴天下晒得幽蓝,接缝处都长出草来。桥下看不到溪水,野草湿哒哒覆住,有水声,没有蛙声大。
这里一向少人路过,只有乐怡常走。乐怡有驾照,可不会开车,这条路是她买菜的近路,抄近路往返却要一个小时。从桥上过,从城墙上走,过桥只需六步,有时可以走成七步。乐怡倒有写诗的念头,七步成诗,当她在桥上过,恰好数出七步,不免要站在桥边想一会儿,总要想出一句词来才好,只是从未成功,她想不出句子来,也不着急,念头也好、兴致也好,她等急中生智的时候。
六七步走过小桥,穿过灌木杂草,往城墙上去。这条路也是她踩出来的,波折里有她信步所至的选择。对花草当然不会一视同仁,她清楚记得留了一丛开花的野草在转角,可后来到底出现了路,那花草居然潮水样往后褪去了。她过桥是数步子,小径上记花草,当她走在城墙上,就走得更慢了。
沿着城墙上的小路,行至一个较空旷的平台,周遭绿色全矮了下来,地面也将露出砖石。她不记得是否专意辟过此处杂草,又或者何时平整过一块可供独坐远眺的空间,乐怡似乎并没有这许多时间,买完菜还要烧饭的,她在路上的时间已经够浪费了。可从迈上小桥的第一步开始,往后到了这里,这是乐怡一个人走出的天地。
乐怡在墙垛上坐了下来,把背篓卸在身边,又从衬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她穿长裙,翘腿坐一会儿,望着墙下的桥,望着桥外停工的工地,望向工地外的城市,再远一些,这个小城的远山就映入眼帘。今天她在桥上走过恰好七步,她愿意想出一个句子,她望向周遭,心里却只说的出一句叹息,那叹息声从脑门往下走,从她的眼睛里向外看,从她的鼻孔里往外探,最后跟着烟一起从嘴巴里走出了声音。眼看着这世界,心里却并没有一点念头,城头微风,无雨,远山层层叠叠,她轻轻探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