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考残编
黎幺
出版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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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未阅读想象中的事物,你的阅读本身即是想象。
作为出版人,我等无意起诉阅读之无能、书本之无能,与之相反,这恰是在思之法庭上为白纸黑字所做的辩护。阅读掣肘于自身失之虚浮的表演性—眼神在纸面上单向滑步的独舞、双色玻璃珠受限于槽的回旋滚动——不可能精密缝合逐行逐字被区隔的意义。幸而印刷术,或曰肢解术的施术者以夹于纸页间音与形的速溶成分,令大至章句可解于道理,小若字词可化入印象。
所以读者朋友呵,用眼睛舔一本书是不理智的,不若吃掉书,然后于想象的胃内重构书的存在。所谓书,并非为专擅拼读的智性射线预备的扫描件,最完美的书本甚至是没有字的。一册书与一面镜子的不同之处在于镜子拥有视力,而书却先天失明。你捧在手中的是一本白日梦指南,也是冥想训练的瑜伽场地。你的瞳孔抟聚并吮吸着眼前弥散的意义,让叙事的利刃夹在块状的云团之中,一马平川地通过你,沿着命运的纹理层层切削,给灵躯的内衬镌上思想的年轮。就此而论,眼前这本书其实是完整的,只因你之完整。
这部由马其顿人写就的土耳其语著作被译为中文出版,其理所当然如同奥德修斯跨过伊萨卡故居的门槛,中文应是这本书中一切言说的理想归宿。鬾阴人在其短暂的数百年历史中,像一缕烟尘自云贵一带扬起直至在西域的漫天黄沙中隐没无踪,其命数的始与终多半着落于今日之中国境内。从某个超现实的角度来讲,鬾阴族虽独有一套完备的话语与书写系统,但对于汉字甚至比它的使用者更为重视,也更为精熟。他们能从中看到入口和出口,锁闭或敞开的房间,可拆卸、安装、扳移、拼接的路径与管道,并断定九万个汉字的存在只为描画一座方形迷宫的九万种不同的走法。鬾阴人称这座迷宫为“卡第木”,意为“缚鬼结”,他们认为直线和直线之间转接与交叉的千变万化足以围困幽灵。
本书首版印数仅为一百一十册,虽于十九世纪下半叶即已问世,却始终未有在市场及文化意义上被公之于众,在历经复国运动与第一次巴尔干战争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