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是冲天一喊

陈年喜
代序:一个矿工诗人的下半场 卫诗婕 原文刊载于《智族GQ》二〇二〇年五月刊 两年前我就想写陈年喜。这并不是一个新鲜的题材,早在2015年,爆破工陈年喜就因为写作诗歌《炸裂志》受到媒体关注,已经有了许多报道。编辑问我为什么想做,我记得当时给的理由是,“在矿洞里写诗很浪漫”。 “浪漫”是个主观的词,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个概念,对我也是。那时我二十三岁,见过一些悲惨的人与事,只凭直觉,想象一个人在一种压抑的环境中写作,有种残酷的、顽强的美。后来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轻浮,那些被人称许的诗意背后,是沉重、极强的疼痛,血和泪刺激出来的灵感。 2019年的年尾,我如愿在贵州一处景区找到了陈年喜。他早已离开了矿山,远离了曾经滋养他写作的土壤,可他还在写,也因此痛苦。我记录下他的故事,有关生命之重和生命之轻,有关人的最大幸福与不幸。写完之后,我再次想起“浪漫”这个词,觉得在这个故事里,它指向一种生的勇气。在极其平凡、遍布枷锁的日常里,偶尔闪现的各类灵光——它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没有感受,我对那种经历就一无所知” K508从遵义开往渭南,十五个小时车程,硬座售价一百七十元。在沿途的三线小城,工人们登上列车,趴在桌子、箱子上,坐在自带的塑料桶上,铺一张报纸睡在地上。他们的嘴唇多是紫红色,手上有冻疮。指甲泛白,凹凸不平,有时是黑色——那种和泥土、水泥或是煤矿结合而成的黑色,窝藏在眼角、耳朵和指甲的缝里。热水和肥皂对它们毫无办法,每个清晨,黑垢会从皮肤深处像结霜一样泛出来。 “我坐过飞机,也坐过高铁。”几天前,陈年喜在电话里说,前者和慢火车上的人群差别如此之大——人们的穿着、皮肤、面色都不一样,甚至是眼神。五年前,陈年喜接受了一项颈椎修复手术,因为术后无法再承受劳力工作,他告别了矿山。我在贵州一处景区找到了他。 距离农历鼠年还有五天,我和陈年喜一起登上了K508。此行的终点是他的陕西老家。 硬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