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人生观

冯友兰
一种人生观 引言 民国十二年,中国思想界中的一件大事,自然要算所谓“人生观之论战”了。“丁在君先生的发难,唐擘黄先生等的响应,六个月的时间,二十五万字的皇皇大文”,构成了这“论战”。而且“这一战不比那一战”,这“论战”里所包含的问题,据唐擘黄先生调查,共有一十三个之多。因为所包含的问题多,所以这个“论战”格外热闹,但是因为太热闹了,所以“使读者‘如堕五里雾中’,不知道论点所在”。胡适之先生说:“这一次为科学作战的人——除了吴稚晖先生——都有一个共同的错误,就是不曾具体地说明科学的人生观是什么,却抽象地力争科学可以解决人生观的问题。”不但如此,那一方面人也没有具体地说明非科学的人生观是什么,却也只抽象地力争科学不可以解决人生观的问题。张君劢先生说:“同为人生,因彼此观察点不同,而意见各异。”他随后举了二十四种不同的意见,以为说明;但却没有具体地说明他“自身良心之所命”的“直觉的”人生观是与何种相似。所以这次“论战”虽然波及的问题很多,而实际上没有解决一个问题。我这篇文是打算具体地说出“一种人生观”。至于这“一种人生观”与这些解决人生问题之方法,是“科学的”,或是“直觉的”,还请读者批评。 壹 / 人生之真相 人生之真相是什么?我个人遇见许多人向我问这个问题。陈独秀先生亦说:“人生之真相,果何如乎?此哲学上大问题也。欲解决问题,仍尚非今世人智之所能。……”这个“像煞有介事”的大问题,我以为是不成问题。凡我们见一事物而问其真相,必因我们是局外人,不知其中的内幕。报馆访员,常打听政局之真相;一般公众,也常欲知政局之真相。这是当然的,因为他们非政局之当局者。至于实际上的总统总理,却不然了。政局之真相,就是他们的举措设施;他们从来即知之甚悉,更不必打听,也更无从打听。这是一个极明显的比喻。说到人生,亦复如是。人生之当局者,即是我们人。人生即是我们人之举措设施。“吃饭”是人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