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逢 飞机经过夜空，像裁缝的剪刀剪过一块布。刺啦啦。 35岁的夏至脸上蒙着眼罩，她一动不动，假装熟睡。耳朵却听得非常清楚。整个机舱安静得像儿时睡在郊区奶奶家的老房子里。那是她童年带来的永久记忆。老房子冬暖夏凉。半夜时分，经常从遥远处传来呼呼风声。有时夜半醒来，夏至就像现在坐飞机上这样，睁眼看视野所及之处无尽的黑暗。那时她会盯着窗户，想象外面有一团漆黑正在变成一个人形蹑手蹑脚向她走来，她吓得蒙住被子，过一会，扒开被子往外看，似乎那团人形消失不见，它们重新变成了无形的东西，围着她，缠着她。 罢了！夏至深叹一口气，摘掉眼罩，心想，人过得不如意，总是容易怀旧，不合时宜的怀旧。她痛恨自己这样。 她站起来，准备去洗手间。飞机在这时陡然颠簸了一下，夏至步履不稳，整个人扎进隔壁座位的怀里。对方是五十岁上下的老头儿，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灰色V领套头毛衣。在这突如其来的两三秒，她还闻到了老头子身上特有的气味。夏至尴尬死了，赶紧撑起自己，连声道歉。老头子原本闭目养神，被惊到睁开眼，他随即摆了摆手，不失斯文地示意她没关系。耳边及时地传来了广播，一个温柔甜美的女人声音，告知大家飞机刚才遇到一股气流，现已恢复平稳，请大家不必惊慌。 趁着广播，夏至赶紧离开尴尬区域，快步闪进了洗手间。 鞠一捧水，把脸泡在两只手掌之间。冷水浸脸，刺骨的清凉。夏至抬头看向镜中，那个前额的细发被浸湿的中年女人。笑一笑，眼角就有细纹出现，脸上的斑点更是隐约可见。这幅皮囊，早已不复20岁时的吹弹可破了。 夏至再次勾着头，这次是打湿手，用水轻拍后面的脖子。水龙头的水冲落来，水流打在掌心，再向四周漫开。这种被水流冲击的感觉，让她陡然之间竟想起了从前的情人肖满。 肖满用他那双宽大的手掌给她洗头发。肖满光着脚，夏至也光着脚，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有一句没一句。夏至坐在板凳上，头发低垂。肖满帮她把头发打散，一只手冲水，一只手把洗发水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