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

清行
1 暑假将尽的某日,我在葡萄架下聚齐了森庄的孩子们,告诉他们: “我们小队,从今天开始解散。” “解散以后要做什么?”有人面带疑惑地问。 “以后不玩了。你们爱玩啥,就玩啥。” 再过几天,司令——就是我——要去念中学。我已经长大了,不想再玩这种小男孩的打仗游戏。 国雄哭了起来。他是家里的独子,所以很受宠,取了一个威风的名字,却是个柔弱的小孩。 看到他吸着鼻涕,我不知所措,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后悔。这明明只是个游戏,这孩子却如此认真,真的为我们的解散而伤心。我踢了他一脚,告诉他男孩子不要哭鼻子,可是他却哭得更加大声。 这件事,是我中午坐在屋顶上思考之后,郑重其事地决定的。正午的阳光炽热,我感到脑袋就要像冰棒一样晒到融化。此刻我突然怀疑起,在脑袋即将融化之时做出的决定,是否明智。但每个孩子都相信,想当司令,你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叼起用阔叶相思树坚韧的绿叶卷成的哨子,假装潇洒地挥挥手,就那样离开了他们。 森庄是岛中之岛。 奶奶说,第一次来到此地时,一眼望过去都是沙子。台湾海峡强劲的东北季风,像刀锋一样刮过这片没有居民的蛮荒之地。 二十年后,我扒着二楼栏杆往下看时,这里是个草木茂盛,凉风习习的地方。浓绿的树木,在南国的强烈阳光下荫庇着行人。 文革中,年届五十的爷爷申请从省会调动回家乡,由于海岛是艰苦落后地区而获准。这是避祸,但也是重生。当初这是一片无名的荒滩,就连森庄这个地名也是他们取的。他们在这里种树多年,挡住了劲风狂沙,营造起整片森林。老天爷要让他倒霉,他终究还是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我只遇到过一次风沙袭击,那是个普通的夏天下午,照例有许多人在海滩上堆沙堡,或者挖个坑把自己埋在沙中睡觉。突然之间,人群就开始收东西后退了。我还没有明白发生什么事,狂风卷起沙子打了过来,我感觉到无法支配身体的恐慌,像被某种神力裹挟,睁不开眼睛,迈不动步。那些平时洁白细腻、任人揉弄的沙粒,嵌在皮肤上,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