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危城
沈一泓
一、
那天夜里下起了雪。
这城市的冬天很难有一个确切的终点。
我和尹东衣裳单薄,感到丝丝凉意,没有不适,反倒让发胀的头脑和焦灼的心绪,稍稍平复。
街灯在道路两旁肃立,锥形的灯光在漆黑的路面上画了一个又一个惨白的圆。细碎的雪粒晶晶亮亮,飘落地面就消失不见。
我和尹东从一个圆跨到另一个圆,步速越来越缓慢,仿佛能听到岁月在路面融化,时光拂过衣衫,掠走一丝温暖。
这条路我们分外熟悉。
那些街灯站立的位置,曾是一颗颗白杨。枝干笔直、力争上游、一如礼赞的白杨。
白杨主干粗壮,五六岁的孩子能勉强环抱,树皮有一圈红线,线下刷着白灰。当时我们年幼,以为那是防止小孩子顽皮抱树。刷了白灰,抱树之后,一身灰白,擦洗不掉,回家少不了一顿胖揍。我便期待自己快快长高,超过红线,肆无忌惮的抱树。
这条路连接着学校和住宅区,小学和中学一路之隔,中学包括初中、高中,上学放学,所有的孩子和少年,都挤上这条路。一天两次或是三次往返。
烈日、暴雨、狂风、沙尘;
初恋、发小、宿仇、离别;
焦虑、无忧、烦恼、欢乐,汇流成一条河。
岁月之初,人生的河,在翠绿白杨的守护之下,往复流淌。
那些注定要相识的人,懵然无知的擦身而过;
那些注定要相恋的人,尤且互相看不顺眼;
那些注定要分隔天涯的人,还在憧憬着彼此的未来。
既然窥探了部分结局,回忆就变成了一种嘲讽。
记得那天,上学路上,阳光炽烈,不见阴凉。只见细嫩的枝条铺满长街,犹如一条绿色的河,健壮的身躯和枝干堆积倒伏路旁,如同累累的骨骸。
贯穿了我们少年时代的白杨,为我们遮蔽了灼灼烈日,见证了每一段友情和爱情的发轫和终结。
终究,也躲不开它们的结局。
尹东停在了一个光圈前面,他似乎失去了跨入的力气。我也没有了散步的心情,静静陪着他,讲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有些路令我们无从选择。
“我今天早晨还想,午饭要吃什么呢?”尹东低声说,虚弱无力,“中午餐厅有什么菜?要不要问问媳妇中午吃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