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结婚以后，王野的记忆力开始下降。才不过三年，那件事已经轰轰烈烈地退回历史。再回想起来，印象里只剩下了一团白雾和几片雪花。还有那个孩子。那孩子驼着背，站在冰天雪地里，不知所措。活像个小要饭的。 再就没有了，全记不得了。还是严宽提醒王野的：“你那时像中了邪一样，非要走。那趟车是夜车，你晚上害怕，凌晨两点还给我打电话。还记得么？”严宽这么一说，王野想起来了，那时她和严宽还没有结婚，工作也没多少起色。每天起床，都是新的庸常的一天。命运的车轮似乎在逼着她往一个确定的方向走，和大多数人一样。 连王野都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藏了多少不安分。决定辞职的那一瞬间，王野谁都没告诉。她昂着头把辞职信搁在领导面前时，领导竟然还有几分难以置信。那个一脸老实相地中年男人抬了抬眼皮，翻着眼白道：“辞职了，你去哪？”“谁知道呢，混吃等死吧。”王野撇撇嘴。 “你不要以为你爸爸可以养你一辈子。”这是王野走出领导办公室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确信那个中年男人在背后骂了她，也许是“不识好歹”，也许是“不自量力”，也许是更难听的侮辱女性的话。她用中指支了支眼镜框，随即戴上耳机。终于，缺失的叛逆期在王野人到中年之际回光返照。 中年——没结婚之前，王野老是拿这个词调侃自己，但结婚之后，王野就再也不提了。因为她知道，这个词一旦说出来，就覆水难收。她的青春也如同记忆一般呈摧枯拉朽之势向历史更深处退去。 还剩些什么呢？那个孩子。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副样子，张着个大嘴，哭又哭不出来，只好站在冰天雪地里，活像个小要饭的。 如果现在让王野选择的话，她一定不会辞职。就算辞职，也不会买一张去哈尔滨的机票。就算买到去哈尔滨的机票，也不会坐上去漠河的夜车。如果，这一切有如果的话。 现在，轮到严宽教训她了。“你这个人总是这样，遇到事情就想缩进自己的壳里。上次是结婚，这次是生孩子。人都是要结婚生孩子的，你为什么要跟人不一样？” 王野正在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