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猛烈,万物显形

阿乙
语言是我们拥有的 最高贵的工具, 既能揭示思想 又能掩饰思想。 ——奥斯卡·王尔德 B 报复 整个春天,他们围在窗前,看景色:青色的山脉,映照着白云的河水,被雨淋过的树枝,还有一块糟糕的泥田。整个春天,他们都在议论那头蠢牛和比它更蠢的农夫,他和它将石块翻进泥田,而不是翻出来。 入冬时,他们找到农夫。后者抓起一把陈米,一粒粒地漏进他们早已伸过去的帽子里。“你得确保你心里没有在说,要不是风调雨顺,老天帮忙,他怎么可能收获到粮食。”农夫捏住手中的米。 “我们确保。” “你得确保你心里在说,我再也没见过像他这么伟大而慈悲的人了。”农夫开始让米重新漏下去。有一些自尊心过强的人因此走掉。极个别的人索性不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豹子 梦中遇见豹子,由驯养人牵着,跟着我们远行。它保留着丑陋、凶恶的外貌,但是非常听话,却也只是听驯养人的话。驯养人是我们的姨爹。我一路都在想,倘若它扑过来,我能否一拳打破它的天灵盖(不能)。它太让人恐惧了,以至于我们一行人中的病人不敢呻吟。我们行走时身体发软,精神因紧张而疲劳,却不知不觉走了很久。大家走在一起,尽量离豹子远一点,咳,走在豹子后头的倒是敢凑近它,甚至会故意靠近。小孩子甚至试着去摸,还没摸到或者刚一摸到便像触电,突然扬起手,张大嘴露出惊诧的表情,还对我们笑。我们报以微笑。我们不敢停在路边撒尿。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就要跟着姨爹出发,旅途漫长,目的地遥遥无期。豹子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尿骚味,呼吸喷向地面时,草丛匍匐。它的皮毛看起来极不真实,毛里有很多白丝,也许是老得不行,但你不能因此断定。通过步伐也判断不出它的年龄。它一直沉稳地走着,也许是用沉稳隐藏衰老,也许仅仅只是少年老成。休息时它吃姨爹扔下去的肉,眼睛盯着,前爪抓牢,用嘴去撕扯,血淋淋的,血丝挂在胡须之上。它对食物没有特别的情感,在规定时间内吃完了,姨爹还没来得及催促,它便已站起来。姨爹在和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