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加泰罗尼亚致敬

[英] 乔治·奥威尔
第一章 在巴塞罗那的列宁兵营,加入民兵组织的前一天,我见到一个意大利民兵站在军官的桌前。 他是个相貌凶悍的年轻人,大概二十五六岁,长着褐红色的头发,肩膀强健有力,戴着一顶鸭舌帽,斜拉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他侧对着我,下巴抵着胸膛,注视着桌上一张某位军官摊开的地图,迷惑地皱着眉头。他那张脸深深地打动了我。看到那张脸就知道他干得出杀人的事情,为朋友愿意两肋插刀——你会觉得他是无政府主义者,但他却是共产主义者。这张脸的主人既正直坦率,又凶残暴虐,而且看得出是个目不识丁的人,对上级领导非常尊敬。显然,他连那张地图的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觉得看地图就像看天书一样晦涩难懂。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顿生好感——我很少对别人——我是说,别的男子——有这种感觉。那些人围着桌子在聊天,说起了我是个外国人。那个意大利人抬起头,语速很快地开口问道: “意大利人?” 我操着蹩脚的西班牙语回答:“不,英国人。你呢?” “意大利人。” 我们走出去时,那个意大利人走过房间,用力地和我握手。对一个陌生人你会感受到那股情谊,真是太奇怪了!似乎在那一瞬间我和他的心灵跨越了语言和文化的沟壑,结为了亲密伙伴。我对他颇有好感,希望他也对我有好感。但我知道,如果我要保留对他的好感,我就不能再和他接触。不用说,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这种萍水之交在西班牙经常发生。 我提起这个意大利民兵,是因为他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那身蹩脚的制服和凶残而可怜巴巴的脸庞让我强烈感受到当时的特殊气氛。他和我对这场战争的所有回忆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巴塞罗那飘扬的红旗、一列列满载着士兵奔赴前线的破旧的火车、铁路线上那一座座灰蒙蒙的饱经战争破坏的城镇和山丘上泥泞冰冷的战壕。 那是1936年12月末,距离现在我动笔是不到七个月前的事情,但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使得这段时期的回忆变得模糊了,比1935年或1905年的回忆更加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