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浪滔天 丁雯不知道自己发的哪门子疯，要带60岁的丁乾一出门旅行。走得不远——北戴河，这个一直不高大的男人已经缩得不足1米6，却坚持想去看一看海是什么样子。中国那么多江河湖泊，他偏选择北戴河，因为他喜欢的诗人豪迈壮阔地写过那里。丁乾一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念着诗，喝了酒的舌头像个手脚不灵活的蠢钝小兵，把每一句从破旧的喉咙里翻滚而出的诗句都拖沓得不像话：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李华娟在一旁不耐，伸出筷子打了一下丁乾一握着酒杯在胸前摇晃的左手，“老不正经的，退休了就给我好好在家待着，乱跑什么跑！” 丁雯忙跟上腔：“妈，既然爸想去北戴河那就去。我这次正好请了10天年假，我们明天或者后天就出发。”丁雯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盘算，还好她自己去过北戴河，3月也不是旅游旺季，从家里过去直接坐高铁就行。 “我可没空陪你们去，我上班忙着呢，要去你们爷俩自己去。”李华娟不再管丁乾一，她转过身，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微耸肩膀向前伸着脖子，眼球落到菜上，伸出筷子，夹起一块鸡肉进嘴，用唇舌慢慢咂摸，“啧啧”地唆鸡骨头，这声音像是电锯在脑子里来回摩擦一样让人受不了，丁雯端起饭碗也不再言语。 丁乾一还在自顾自地念着诗词，却把母女突然落入沉默的氛围烘托得更加难堪，幸亏他喝多了并不自知。丁雯努力忽略掉母亲的咀嚼声，认命地扒着碗里的米饭。 隔天，在李华娟絮絮叨叨的指责中，丁乾一不好意思地挠脑袋，他并不想麻烦女儿，至少不想让这趟旅行有种孝道绑架丁雯的感觉。丁雯熟知父亲的套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就算给他跑腿买盒烟，都要陪他演完一场“学习累了出门溜达溜达换换脑子”的戏。但是小时候觉得好玩的事，现在却时时想跳起来恶狠狠地嘲讽：“装什么装！你不就是想趁我放假的时候带你出去玩玩么。怎么就非要装模作样一番，搞得好像是我强迫你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