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和她的时代
蒙曼
序言
南朝宋人虞通之在其所著的《妒记》中讲过一则有趣的故事:东晋谢安的妻子刘夫人生性嫉妒,不许谢安纳妾。谢安的子侄都很替他不平,有一天相约来劝刘夫人。怎么劝呢?他们在刘夫人面前大谈《诗经·螽斯》。《螽斯》不是通过昆虫螽斯的擅长生育来赞美文王的妻子不嫉妒,所以文王才能子孙成行吗?刘夫人听来听去,明白孩子们的意思了,就问:“这首诗是谁写的呀?”孩子们回答:“周公写的。”刘夫人笑着说:“周公是个男人,自然这么说,如果让周姥写,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其实,就唐朝,乃至从古到今的整个中国社会而言,无论是制礼作乐还是讲经修史的人,不都是“周公”而非“周姥”吗?正因为有这样的文化传统,所以我们在史册中看到魏元忠激烈地反对安乐公主当皇太女时,会视他为忠臣烈士;而看到祝钦明主张让韦皇后充当祭天亚献时,则斥之为奸佞小人。甚至,这个拥有皇太女和亚献皇后的时代,也被我们称为乱世,打入另册。
然而,所谓乱世,不正是异端思想的发源处吗?在武则天成功打破女子不得称帝的规则后,更多的女性认为,女人和男人一样,也可以拥有公权力。唐中宗一朝,垂帘听政的韦皇后上表,请求所有不是因为丈夫或儿子的功劳而获得封爵的妇女,都可以把封爵传给子孙;与此同时,姝秀辨敏的安乐公主则要求唐中宗立自己为皇太女!也许,无论是韦皇后还是安乐公主,都只是想循着武则天的足迹成为女皇,但是,从思想史的角度看,这却是一些颠倒乾坤的要求。韦皇后的请求意味着,女性可以传授政治权力;而安乐公主的要求则意味着,女性也可以继承政治权力!这样的要求,其实是想把武则天的超常发挥常规化;这样的想法,也不啻是中古中国的男女平权宣言。
如果女皇成为可能,那么,女性入朝为官不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吗?聪明如上官婉儿,未尝没有这种想法。中唐诗人吕温写过一首《上官昭容书楼歌》,诗的起首便是:“汉家婕妤唐昭容,工诗能赋千载同。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婉儿号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