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遗作

溯阳
奥德里奇 奥德里奇摘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面前距他十五米远的墙上,五张画沉默地挂着,如同无声的嘲弄。 奥德里奇今年五十岁了,但状态依然维持的很好。他身材修长,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已经爬上皱纹的脸上,淡灰色的眼睛犹如寒星。在这个房间里,他有些格格不入,因为他打扮得太正式,不像个艺术家。 实际上,奥德里奇并不喜欢艺术家这个词,也很少在自我介绍时用到它。三十年前,他在学院里学习油画,也画出过一些响当当的作品。但当意识到自己绝对无法超越古典时期的大师,甚至连他们的脚趾尖都碰不到后,他便开始琢磨云山雾罩的新浪潮和后现代,直到彻底厌倦。再之后,他开始玩些其他东西。比如在一次跳伞的时间里记下城市的俯瞰视角,并在事后完成速写;比如将纽约、巴黎、北京、德里、开罗、里约等城市的地标和景观杂糅在一起的黏土雕塑;比如把世界各地老人去世时的遗物摆在一起的展出,称之为「孑遗之物」。他最为人所知的一次表演整整历时五年,他从好望角出发,徒步沿着远古人类的脚步,走出非洲,穿过中亚的莽原,跨越白令海峡,然后再从阿拉斯加一路向南,直到麦哲伦角——这个世界,也是人类迁徙之路的尽头。 冒险结束后,艺术媒体大肆报道,艺评家称他为伟大的旅行者,行为艺术家,装置艺术家,跨界艺术工作者,以及杰出的策展人。但他只是觉得,一切称号都不重要了。 之后,他又策划过一些展出,有些成功,有些不成功。慢慢的,他的热情与名气一起衰减下去,直至无人关心。四十一岁那年,他进入罗德岛艺术学院学习艺术史。身边没人认识他,他也不以为意。 毕业之后,在此之后,他开始以博物馆为家,吸纳、思考,但唯独不创作。他思考什么是人类,什么是意志,什么是历史,什么是未来,什么又是艺术。他已然看过这个世界,并且亲自用双脚丈量,却依然没有答案。他停止了创作,但内心深处并没有放弃。他只是觉得自己亟需一种新的东西,一种和以往所见不同的存在,一种无法被轻易内化的力量…